打禾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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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陈朝阳

    现在一放暑假,就可以在长长的两个月里过着吹着风扇(空调)、吃着西瓜、听音乐这样惬意而舒适的生活。神仙一般的日子将酷热的盛夏仿佛都拒之门外,但少年时期那段“双抢”打禾的记忆却常常在不经意间像潮汛一样漫上心头。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会鲜活地在我脑海里奔涌突袭,蔓延成一幅幅旷远的历史镜头,挥之不去,定格成画!

    从小学开始,每年的暑假都会上演一个艰辛的劳动剧——“双抢”。所谓“双抢”便是在每年的三伏天里抢收稻谷、抢插秧苗。每逢这时候,家里的大小劳力全部出动,顶着烈日、冒着酷暑在田间辛苦劳作。家里人口多的田也多,劳动时间也长,有的家庭甚至差不多要忙上一个月,田少的也要搞一个星期或十天左右。

    记得“双抢”时,天刚蒙蒙亮,父亲那打雷般的声音就把还在睡梦中的我和妹妹震醒:“快起床,快起床,打禾去。”于是我们揉着惺忪的睡眼,百般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三下五除二洗漱完,拿上镰刀,挑着与我们身高差不多的箩筐一路晃荡着走向田地。

    此时晨曦微露,太阳还没在绵延的群山后探出头来,它可能还在做着甜蜜的梦呢,我耳畔还有一些虫儿的呢喃之声。田岸边的小草上挂着微凉的露珠,晶莹欲滴。走到田垄边,我把箩筐放好,父母把打禾机放在小路上,立马就开镰了。

    父母顺着稻穗倒伏的方向割开一个缺口,我和妹妹紧随其后。清晨的稻穗上挂满了露水,很是沉重,我们手小力量弱,因此割了两三兜禾,手就拿不下了,于是把割下的稻穗放在身后,又向前割,割了七八兜禾才凑齐一个稻束。父母长期在地里劳动,割禾的速度快,而我和妹妹则像蹒跚的小蜗牛一般被远远甩在了后面。但我们也不甘落后,不吝啬力气和激情,奋起直追,稻叶有时还会越过薄薄的衣服,在我们稚嫩的胳膊上留下一条条鲜红的烙印。

    一家人精诚合作,一丘田里整齐站立、精神饱满的稻穗在四把锋芒毕露的镰刀杀伐下,终于低下了高傲而倔强的头颅,臣服在大地宽厚的胸怀里。接下来的程序就是打禾。父母站在打禾机上将它踩得震天响,我和妹妹则将刚才割倒的稻束一个一个背起来递给父母,父母借助滚筒的力量将稻穗上的谷粒脱落,让它们掉落在禾筒里。周而复始,不知疲倦。

    打禾的过程是最艰辛的,头上是火辣辣的太阳,一只脚要用力踩打禾机,两只手拿着稻束在滚筒上来回转动,让所有的稻穗都脱落下来。头上汗如雨下,咸咸的汗珠流进眼睛里眼睛都睁不开,而两手都不得空,还要提防那细碎的稻叶子飞进眼里,那情景真让人终生难忘。打完了大约三四米的稻铺,又要拖桶,本来踩打禾机就腰膝酸软,这会儿又要拖着满禾筒的打禾机向前进,那真叫一个艰难。父母在前面各揪着打禾机的一个耳朵向前走,我和妹妹在后面推着打禾机的屁股向前进。田是干的还可省些力气,如果是水田,那打禾机就像一个装载沉重的货物厢,半天都难移动一两步。

    将一丘田里的禾全部打完,我们已累得疲惫不堪,但还要把禾筒里的谷子挑回去。父母用大箩筐装满稻谷,深一脚浅一脚地从田地里把谷子挑回家,而我到了十五岁左右也体验过挑谷子这个重体力活。本来在田地里劳动就快虚脱了,这时还要挑上七八十斤的稻谷沿着全是上坡的土路往家走。一路上,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快点到家,快点到家!”歪歪斜斜如走螃蟹步终于到家了。我把谷子向晒谷坪里一倒,人就倒在了地上,四仰八叉,手臂平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半天才匀过气来。

    那段“双抢”打禾的经历已镌刻在我的生命中,融入我的血液里,那段苦难的过往教会我在今后的人生旅途中学会了隐忍与坚强。每当我以后遭遇到困难时,回想起那些日子,都会一笑置之,还有什么比“双抢”打禾更苦的活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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