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田朵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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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刘向阳

    元旦前夕,市里在钟鼎酒店举办最美退役军人、最美拥军人物表彰大会,我参与宣传报道。展览大厅摆放着一排宣传海报,其中一位名叫田朵朵的“最美拥军人物”吸引了我。

    田朵朵的丈夫戍边云南,她留守湖南老家,照顾生病卧床的婆婆,抚养一双儿女长大。老家地处偏僻,经济条件较差,她设法筹办了一所乡村小学,让山里孩子免费上学,至今坚持了十五载。我仔细观察展板上的彩照,并用手机拍下来,越看越觉得田朵朵就是老同学多多。尽管田朵朵的身材瘦了些,但那双眸子我肯定见过。

    我恨不能立马见到她,与她畅聊多年不见的经历,但一想起半年前她一番绝情的话,心情又跌到了谷底。

    那天晚上,我邀请几个同学小聚,地点在郊区的农家乐。酒过三巡,老宗凑到我耳边,喷着酒气说:“我有多多的电话,你要不要?”

    “你就忽悠吧。”高中毕业后,多多音讯全无。

    “宝生,老宗给电话,你就干一杯;要是扯淡,罚老宗一杯……”“要得,要得……”同学们起哄,我别无选择,就瞥老宗一眼,“你拨通电话,开免提,大家一起听。”同学们拍手欢呼。

    老宗像一只好斗的公鸡,斟满酒,双手撑腰,手机搁桌上,“你是多多吗?”“哪位?”“这么多年没你的消息,同学们都想你,特别是宝生,你的同桌,想当年你俩两小无猜,出双入对……”

    老宗越说越离谱,我赶紧抢过话茬:“多多,你还好吧,我是宝生。”

    “哪个宝生?”

    同学们面面相觑,老宗更来劲了。“哟,别装啦,高中三年你们好得像一个人,怎么不认识?”

    我提醒她,“多多益善,记得这句口头禅吗?每次复习功课或上街淘书,你总不满足,我就这样说你。”

    她语气有些生硬,“谁跟你整成语?我不认识你!”

    电话被掐断,场面尴尬至极。老宗脸红如猪血,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咕隆咕隆入了喉。我也颜面尽失,一杯一杯复一杯,喝得烂醉,最后被同学架回家。

    此后很长时间我没碰酒。看到别人喝酒就会想起那个晚上,就会想到多多。高中阶段,我和多多常沿河堤散步,谈理想人生,交流文史哲学,四季弥漫着醉人的芬芳。二十多年倏尔远逝,我还一直珍藏着这份纯洁的友谊,可她居然说不认识我!

    既然人家已跟往事告别,我又何必勉强相认?为了避开田朵朵,我把采访任务交给同事,来到展厅后台休息。可是,过了一会儿,她也进来了。昔日同桌近在咫尺,我有些莫名紧张,但又兴奋,忍不住走过去,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多多,我是陈宝生。”说完,我盯着她。

    许是被我吓住了,田朵朵后退几步,惊慌失措道:“你,你要干什么?”

    “老同学,我是陈宝生,你好好看看。”我上前抓住她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她就是多多,就是在学校国庆晚会上压轴演唱“一条大河波浪宽”的校花,就是坐我单车环游“三街九巷十八弄”的小鸟依人,即便改名换姓,我也不会认错。

    田朵朵挣脱我的双手,秀眉倒竖,大声呵斥:“我不认识陈宝生,你快走吧!”

    “半年前,在老宗的电话里头,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你……”

    “我叫田朵朵,不是多多。你再不走,我就叫保安了。”

    我匆匆地跑出钟鼎酒店,险些与一小车“接吻”,遭到司机一顿臭骂。迈上人行道,我心里好难过,不知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过了几天,单位派我到画岭采访。画岭距城八十多公里,由画岭、云顶、烟竹、翠峰四个自然村组成。跟村书记聊天时,突然想起了多多,她老家就是画岭。可村书记告诉我,画岭没有叫多多的女子。

    “是不是合村的原因,你不能肯定……”

    “我打包票,四个村的人我都熟悉,肯定没这个人。”

    我有些失望,赶紧从手机里找出田朵朵的照片。村书记端详半天,然后沉默片刻,倏忽站起来说:“这是田家闺女啊,她不叫多多。”

    “田家闺女当年高考失利,想再复读一年,暑假就到火车站卖瓜子花生矿泉水,自己挣学费。有一次,旅客给的钞票她没攥紧,落铁轨上了,就跳下去捡。多好的闺女啊,从此失去了双腿,安上了假肢……尽管她丧失了部分记忆,但没有向命运屈服,积极乐观面对生活。她的事迹感动了一位当地青年,迎娶她做了新娘。她叫朵朵,可不是多多哦。

    我明白了,朵朵就是多多,就是我那阔别二十载的老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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