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苹果

朱 群

厂是个一千多人的大厂。从车间到食堂的过道两边摆满了两排长长的柜子。柜子像鸽子笼一样，上面编了号，从个位数到千位数。柜子是用来装餐具、日用品、水果之类的，每人都有一把小钥匙。其实好多锁都是坏的，往往一把小钥匙能开几把锁。柜子里都没放贵重物品，锁的好坏也就没人太在意。

我的一个小老乡的柜子编号是350，紧挨着的351是河南大嫂的。小老乡今年连虚岁才17，初中还没念完，硬缠着我要出来打工。小老乡走路不像走路，都是连蹦带跳的，整个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说他孩子气，还在于他的嘴馋。河南大嫂高高胖胖的，黄黑的脸上一脸老鸹蛋星子，她的老公是个精瘦的矮男人。

中午下班吃饭的时候，小老乡的钥匙走错了门，走进了河南大嫂351的“房间”。小老乡到底是个孩子，见里面有几个苹果，伸手拿一个，往衣服上蹭蹭，正要往嘴里送，身后疾风骤雨般刮过一个声音：住口！不能吃我的苹果！断喝，惊得许多人扭头观望。小老乡笑嘻嘻的，哪听得进这话，还是一意孤行地要吃。就在苹果和嘴唇要接吻的瞬间，大嫂疾步上前，伸手去夺小老乡的苹果，小老乡身手灵敏如猿，一闪身，从大嫂的腋下溜走了。大嫂并不放过他，小老乡前面跑，大嫂后面追，大嫂还不时地喊“站住”。偌大的一个厂区，两个人赛跑似的在空旷的厂区“赛跑”起来。引来许多看热闹的人，人们知道事情的原委后，对河南大嫂投以鄙夷的目光：“嗨，一个苹果至于吗？”

小老乡跑得满头大汗，河南大嫂更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脸也成了猪肝。不知从哪里蹿出大嫂的老公，那个精瘦的矮男人一下抱住了小老乡。大嫂也赶到近前，一把夺过小老乡手里的苹果。“赛跑”总算结束，“观众”也要散场，忽见大嫂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垃圾桶跟前，把从小老乡手里夺来的苹果扔进垃圾桶里。围观的人开始往地上吐唾沫：“什么人呢！扔了也不给孩子吃！”

之后，我很少理这对河南夫妇，有几次他们想和我说话，我都装作没看见。那天大嫂的老公终于在厕所里挤住了我。他说，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们，可我们不这样做不行啊，我老婆有乙肝，还没好利索，怕传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