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万语，锦书难寄

书名：与父亲书 作者：向迅 出版社：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出版年：2021年6月

甘武进

“回到家，母亲呆坐在那间曾经盛满一家人欢笑而如今凌乱不堪的客厅里，所有的喧嚣被一道无形的玻璃罩隔离。她坐在父亲以前常坐的那排椅子上，双手抱胸，眼泪扑簌扑簌地从她凹陷的脸颊上滚落而下。”翻开《与父亲书》，真可谓：千言万语，锦书难寄。作者的家庭世界全部呈现：家长里短、父母弟妹、亲朋好友，娓娓道来，让人倍感亲切，就像真的走进了他的那个大家庭，走进了那过去的世界，有了身临其境的感悟。

向迅，已出版散文集《谁还能衣锦还乡》等，曾获孙犁散文奖、冰心儿童文学奖等多种奖项。此书由“鼠患之年”“九月永存”“独角兽”“巴别塔”“时间城堡”“无名之辈”六篇关于父亲的散文构成。从童年家乡的父亲、父亲患病、回顾父亲一生与亲情、家庭之间，同辈人之间共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父亲形象。书中既有子女与父母辈的隔膜和嫌隙，也有难得的理解和认同，更有父亲对于儿女的无私而深沉的爱，让一位朴素、热烈、有担当的农村父亲形象跃然纸上。

在《鼠患之年》中，我们仿若来到了马尔克斯笔下一直下雨的马孔多。“雨下了七天七夜，仍没有停歇的迹象”，文章隐喻感极强，充满了时代的荒诞，与生活重压之下的人性显微之处。在那个极度饥饿的年代，在雨水浸泡的潮湿世界里，各类蛇虫鼠蚁与土豆、玉米一起构建成匍匐在大地之上众生贫苦之相，大人们为了生存脸上布满了怒容。在孩子眼中，父亲眼神里也爬满了蚯蚓，生气时候会像一头狮子怒目而视。这是难以和孩子交流的典型父亲，他高大、果敢、却充满了距离感。

是什么时候这个高大威猛徒手抓蛇、长有翅膀的父亲，变得温柔起来，是远离家乡务工的父亲，给自己爱子写下平时根本不会说的语句，然后穿越绵延山冈山丘，郑重投出信件，这是父亲敞开心扉与子女进行沟通付出的努力。“父亲曾给我写过许多封信。我据此知道他正在哪里谋生。写信的父亲就像是换了一副嗓子，一个性格，一张面孔，和颜悦色地对我说许多平日听不到的话。”当孩子们告别了大山，来到了繁华的都市。本以为一切都会随之好转，父亲也可以安享晚年，但父亲一病让一切都重回了原点。

在《九月永存》与《独角兽》中，父亲性格顽固、脾气暴躁，勉力维持着全家的生计却两次摔断了腿丧失劳动力，父亲是“我”幼时不敢亲近的对象。如今，父亲老了、病了，胆怯了、软弱了。“病痛和死亡的恐惧击溃了父亲，我也终于离真实的父亲更近了一些。”处于病中的父亲，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为其他人所做的，只有默默地接受着他们关心和爱护。他默认了自己的命运。他决定听天由命。当然，我们也可以这样理解：在他对生命彻底绝望之前，他就选择了原谅我们。“这既是自己内心的平静，也是让身边的人有更多的机会来接受这一现实。”

如今，父亲的墓地褪尽颜色，春夏芳草萋萋，秋冬一派萧索。“我担心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父亲的记忆会越来越模糊。我要通过书写的方式，让父亲活着，让他逐渐模糊的形象变得清晰起来。这既是我理解父亲的方式，也是我怀念父亲的方式。”此书让我们看到了作为普通人的父亲是怎样教育孩子的，其间包含的殷切之情令人动容：如果我们还幸运地拥有父亲，那么，给他一个拥抱吧，像我们数年前临行时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