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杰
姐姐老了,我也老了。但在姐姐心里,我还是那个时刻需要关照的孩童。
姐姐七十多岁了,我也六十多岁了。但在我的心里,姐姐始终是那个像花一样的美人。
那年姐姐十八岁,歌唱得特别好,并且会跳“忠”字舞。大队的宣传队队长多次到我家做母亲工作,让姐姐参加大队宣传队。但我娘就是不同意,在她的意识里,女孩是不准出头露面的。
后来,姐姐嫁给了军人。姐夫家里是吃国家粮的,姐姐是农村粮,就无法迁户口,后来姐姐就在我们本队落户。原想姐姐外嫁了,姐弟会分开,就这么一来,我仍可以待在姐姐的身边,被姐姐照顾和宠着。
那时农村很苦,一年到头吃不上几次肉。姐夫复员后在酒埠江钢厂工作,一个月有几十块工资,总还有点钱改善生活。我读高中时是通读生,中午带饭到学校,有时便上姐姐家蹭上半碗肉带到学校去。那时,同学带饭有肉是一件可炫耀的事。在同学的眼里,好像我家是很富有的。放学途中,那时只要有二分钱便可到药店买点桂枝把吃。我买桂枝把的钱都是姐姐给的,我就在最好的同学中,拿一根桂枝把给他,以分享我的快乐。
1973年我高中毕业,便开始在农村做事。十六岁的小男孩力气弱,苦差事我都做不了,做什么都有姐姐帮衬。1977年恢复高考,这对我是个机会。农村太苦了,我要吃国家粮,这是我当年参加高考最简单的目标。
可惜,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我没有学习多少知识,再加上回生产队劳动已经是五个年头,读的那点知识基本都忘了。几乎一切从零开始,我下定决心背水一战,每天出集体工时,把书别在腰上,趁上午的小歇,便抓紧时间狂读,在劳动时,就边做事边回忆刚刚读到的知识。我的举动,当时受到了出集体工人的嘲弄,背后说:“在学校里读书都还考不上几个。”但姐姐总是鼓励我说:“只要努力了就好。”
高考那天,母亲四点多起床,用柴火煮饭,五点多姐姐来了,她仍是宽慰着对我说了一句简单的话:“不要紧张。”
22岁那年,我终于吃上了国家粮,我把那根做事的扁担扔得远远的。姐姐在队里出工时对人说:“我家三乃懒人总是有懒人的命。”这语言的背后,姐姐是为弟弟有种骄傲的心。
1987年,我大病了一场,病得几乎看见了上帝的脸庞。母亲在几年前去世,这时姐姐又是母亲,她为我寻医问药,为我到庙里跪拜求神……
后来,我每次回家看望父亲,姐姐只要知道便回家看我。我每次离开,她都是站在邻居家的屋角处看着我又一次远行……
2002年,攸县电视台开创了一档艺术人生节目,第一期节目就介绍了我创作的长篇小说《烟雨落南仓》。节目播出的晚上,姐姐早早地守在电视机面前,看到攸县电视台里弟弟对文学的谈论很是高兴。第二天,逢人便问:“昨晚在电视台看到我家懒人老弟了吗?”
如今姐姐变成了“老姐”,弟弟真的成了“老弟”。姐姐的身体羸弱了,她生了三个儿子,儿子的成长就是一个母亲最操心的事。姐姐曾感叹要是有个女儿可多好啊,姐姐的佛心向善,宽容待人,怎么会没有女儿那种关怀呢?上苍就给她送来了三个女儿一样的儿媳妇。她的三个儿媳妇就像爱自己母亲一样爱着我的老姐。她们不计金钱,妯娌之间亲如姐妹。这何尝又不是姐姐向善的善果?
姐姐住的地方,就是网岭的大烈塘,住的房子是八十年代的。房子旁边有一大片的竹林、果树还有口水塘,这是一个人与自然最和美的地方。人住在这里是很安逸的。年老的姐姐很满足了,舒心的日子就喜欢与老弟通电话,一聊就是几十分钟,老家的红白喜事都是聊的范围,挂电话时老姐总会对我说:“天变冷,要多加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