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逝，歌永在

章 古

歌手李玟自杀离世，令人震惊，这是一位在我童年时就如日中天，到我年届三十仍活跃在音乐领域的强大天后。在我印象中，她总是自信阳光充满活力，一张标志性灿烂笑脸，有扬起的嘴角和弯弯的双眼，健康明媚，很有感染力。我现在还记得她那句家喻户晓的广告词：好迪洗发水，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这位一直以自信开朗示人的歌手居然抑郁多年，且选择自杀离开人世，令我深深感到人世无常和生命的脆弱。

再次打开她的歌，认真感受她嗓音里的情感，声音确实是一种灵魂的呈现。她造型多变，声线也相当强悍丰富。她结实的嗓音里有一种韧性，是一种中气十足的稳定与圆润。她的唱腔可以非常野性，也可以婉转温柔，可以铿锵也可以内敛，不尖锐不高亢，是在这两者之间的温润与磁性，特别有爆发力。就像雄浑的海水，基底非常深厚。一首《月光爱人》，真是恍如天籁。那匀称的气息、丰富的情感、优美的声线、了得的唱功，就像电影画面一样诗意而脱俗，让人入迷。《刀马旦》《Di Da Di》，以及一些外语歌的演绎也雄浑有力，唱腔野性。

为动画电影《宝莲灯》唱的《想你的365天》，深情婉转，打动人心。尤其留给世人的最后一首《战歌》，情感丰富，更有力量。歌词似乎已表明遭受过痛苦，她决心继续做一名生活的战士，但最终没有战胜抑郁，选择了永久的解脱。听了她许多不同风格的歌曲，了解了更多她的生平，对她的认识已不再模糊，我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情感与热爱，而不是什么炫技与渴望，这是她音乐之下灵魂的魅力。一个对音乐十足认真的歌手，穿着性感热辣，却从无绯闻，带给人阳光快乐，却只把痛苦深埋心中。

李玟是首个登上奥斯卡颁奖典礼的亚洲歌手，在歌唱事业上创造了奇迹与成就，这源于她对自己苛刻的要求。但她的童年并不美好，从小没有父亲，而且左脚有缺陷，两岁就做过手术，几十年来腿仍然时不时地疼痛，很难想象她是如何在舞台上充满活力地跳舞几十年，不是极度的热爱和虔诚怎么可能做到？一个非常拼命、追求完美的人，难免会在生活中给自己施压，遇到困难也会咽下去不跟别人说。当她离开人世，人们才知道这个女人承受了多少难以承受的东西，多次试管婴儿失败所付出的精力情感，为一个并不忠诚的丈夫所遭受的精神痛苦，这一切或许都是抑郁的诱因。人的性格是复杂的，每个人都不只有人们看到的那一面，可能有两面或很多面，有些人看起来开朗活泼，独处时却很忧郁，有些在别人看来内向寡言的人可能内心非常开朗。这要看环境，也决定于人想给他人呈现一个怎样的自己。李玟呈现给这个世界的是开朗热情健康乐观的自己，但听众离开掌声消散后，面对自己的李玟才是真正的李玟。

在网上看到一段她姐姐对李玟的评价，她说：“妹妹什么都有，所以她只对感情比较执着。她唯一的死穴是感情……”这段话不知真假，却与我从她音乐听到的感觉类似。我认为她是个非常渴望家庭温暖的女人，内心有传统的一面，对感情执着，也喜欢孩子，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人生很难完美，却常有遗憾。我们应该记住李玟活着时对生活的热忱与积极，对音乐的精益求精，对事业的努力与热爱，对朋友的真诚……

这些年我们见过太多因抑郁而自杀离世的人，艺人、学生、诗人、打工青年……大多因为长期承受了难以承受的绝望。我认为在未来十几年，人们面临的精神压力会更大，抑郁的人会更多。这不得不引起重视，在经历物质高度发展与信息大爆炸之后，人类进入了对精神需求更高的阶段，无论遭遇什么，都需要更强大的内心去面对。

从李玟的歌声与离世我感到了诸多惆怅。其一是抑郁的可怕，哪怕平时给人感觉再阳光再坚强的人，都可能被它吞噬，我们应该多多关怀身边抑郁的朋友，多多陪伴他们，愿他们早日走出阴影；其二是人世的艰难，人生在世，名利都是浮云，哪怕获得怎样的钱财富贵，最后都将会离开，除去生死，一切都是小事。如今，人已经逝去，而歌声永在。

（图片来自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