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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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黄明

    后辈来家,常先俏皮问候奶奶:“我看汉娭毑养的土鸡又长肥了,特地来看看什么时候会招呼我们喝鸡汤。”

    奶奶笑着“嗤”一声,扭头转身,芭蕉扇往腿上一拍:“想得美咯你,看你牙帮子硬不硬。”

    后生就追着打趣:“不答应没关系,我比您睡得晚,我晓得鸡埘在哪里。”

    奶奶养的鸡永远是后辈调侃她的话题。总的来说,她养鸡养得更诗意而富有人情味,更接近古诗词的状态。以前她都是收集种蛋,自己张罗孵化鸡仔的事宜。后来年纪大了,她就在春暖花开时买回几只鸡仔,开启一个年度的喂鸡之旅。

    为了养出比较纯正的土鸡,奶奶拒绝用鸡饲料,谷、米、玉米、饭就成了鸡们的日常主食。吃惯了这些食物的鸡开始“挑食”,竟然嫌弃菜园里摘下来的老菜叶子,这跟我记忆里鸡也爱吃菜的习惯有点出入。鸡们的“餐厅”设在桂花树下,环境舒适,吃饱喝足后它们就在草地里东啄啄西转转,惬意得很。

    在奶奶的精心“伺候”下,这群鸡长得飞快,眼看着一个个都成了“大姑娘”。遗憾的是,它们虽有姑娘的“形”,却没有姑娘的“态”。闲得无聊时,它们一拍翅膀就飞到了不锈钢栏杆上,站成一排,晒着太阳吹着风,一副藐视众生的模样。要是中间又买回几只鸡,平静的格局就会被打破。鸡们“分帮结派”表现得很明显。吃饭时,鸡土著会严防死守,食物自然没新鸡的份。要睡觉时,新鸡连“家”都进不了,只能先在“家门外”缩几宿。

    奶奶为这些事操碎了心,仿佛协调着一个家庭里的孩子,只差要它们平心静气坐下来,好好教育它们要团结友爱。奶奶像骂孩子似的骂那群鸡土著,但它们左耳进右耳出,也不当回事。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只能每餐在喂食时搬上一把椅子,坐在中间守着。左边鸡土著吃着谷子,右边新鸡们就撒些米饭,各吃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一直守到它们吃完。

    新鸡也不是省油的灯,知道有主人护着,它们挑食挑得更厉害。谷子这种“粗粮”它们都看不上眼,米和饭才会吃,到后来居然到猫的碗里去抢肉。奶奶在坪里散步,它们就跟在奶奶身后走。冬天的太阳很舒服,大把的地方它们不待,却要伏在大门口晒太阳。这常让我有“养了几条狗”的错觉。

    在天朗的日子里,鸡们常常成群结队在下方的田里闲逛和觅食,奶奶会伏在不锈钢围栏上笑着遥望,不时说:“你看它们长得几多快,匀匀称称。”又会突然东张西望:“还有一只黄色鸡项子怎么冇一起来?”

    我望一眼:“它们不都长一个样吗?您还能认出它们谁是谁?”

    在日新月异的今天,当我们还想亲近那座山、那片水、那块田,当我们还在吟诵“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当我们还以为“面朝黄土背朝天”是天下农民的写照,当我们风尘仆仆依然想回到乡村去寻找心灵的栖息地,我们会受到致命打击。因为乡村种稻田的也很少了,乡村的汽车并不比城市的少,微信也占领了乡民生活必要环节之外的大部分时间,水泥路通到了家家户户,路灯让乡村的黑夜不再神秘和清高……

    还真只有坪前的一畦菜地和奶奶养的一群傲娇的土鸡成了我们释放情感和寻找归属的媒介,让我们在那一幅与千百年前相似的图景里,还能触摸到朴素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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