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村庄 在灵魂深处

曾利华

五月的江南空气清新，窗外的鸟鸣婉转动人。

当我合上梁瑞平先生的《洪久坳叙事：一个“70后”的纸上村庄》时，我想起了诗人艾青著名的诗句：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我坚信，从江南村庄洪久坳走出去的梁瑞平先生，对故乡的爱早已深入骨髓，其融入血脉的乡情，终其一生无法割舍，总能给他的灵魂以养分。

作为“70后”，梁瑞平离开故土三十多年，从十岁时进入县城城南中学上初中，再从耒阳一中考入湘潭师院。分配到二中任教后努力考研，毕业后到星城谋职……无论身处何地，他总不忘停下脚步，深情地回望故乡。

一年又一年，他将储存于内心深处的浓烈思念，炽热地诉诸笔端。善于思索的梁瑞平，总能从洪久坳的人、事、物中，寻找到历史的真实，并由此引发对人生的思考和生命的感悟。

他笔下那些曾经在农村比较活跃的手艺人，剃头匠、篾匠、铁匠、接生婆、裁缝等，如今都失去了用武之地，落寞地退出了历史舞台。但他们的存在是一个时代的印记，对文化传承和民生日常均作出了不可或缺的贡献。每每回忆起他们，梁瑞平总是怀着深深的敬意。

在辑三“一人一世界”中有篇《补锅匠》，他这样写道，“补锅匠确实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可是，我真的不希望勤俭的习惯和意识，也跟着成为历史。毕竟，修补除了是一种消费观念，更是一种对资源有限性的敬畏与学会珍惜的生动教育。”

梁瑞平在行云流水的叙事中，将自己对生活和人世的感悟生动地呈现，提升了文本的启发意义和现实价值。《走在田坎上》一文里他写道：“田坎无疑是乡村人的路，几乎是每天必走之路。关键是要走对方向，尤其是勿入歧途。因为曾经有人说过，如果走错了方向，那么你做得越多，只会离得越远。”

作为同龄人，又同样在湘南的村庄生活了那么多年，经历的一切在地域和习俗上十分契合。因而，我对作者笔下的山水和风物，再熟悉不过。

很多个深夜，当我放下书本，洪久坳那些人和事物，便不由自主地浮现于脑海。回想三十多年前，在洪久坳那个名叫“西岭”的小山村，我同样挑水、莳田、割稻、守水、抽陀螺、看杀年猪，也曾在凌晨五点摸黑上路，赶往学校——正因为这样，阅读《洪久坳叙事》时，我感受到深深的共鸣。

在梁瑞平心中，一切非但未随时光的流逝而模糊，反而愈加清晰。无论是洪久坳的山塘、水渠、水库，还是周边的鹿歧峰、羊角仙、易口渡，以及父母之爱、兄弟姐妹和乡邻之情，甚至每一件常见的器物，他都写得十分深情。

作者对语言的运用和把握很有分寸，恰到好处，善于根据叙事内容选择最为适合的语言。从《一棵树的逻辑》《井这一辈子》等篇目，时常能读出刘亮程那种鲜活、又值得反复咂摸的韵味：“树有点不解的是，老人们故去的时候，人为什么要哭呢？”“井可是真有涵养，很多话，它听了就听了，全部吞到肚子里，慢慢消化，然后沉入水底，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在书写亲情友情时，梁瑞平却选择用平实、简练的语言，不事夸张，不加修饰，以朴实的方式，来表达内心最真的情感。

不知为什么，阅读《洪久坳叙事》时，我常常想起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张择端用一张图，将北宋都城东京的热闹场面和市民的生活状况，表现得淋漓尽致。瑞平兄则用一本书，将洪久坳的风物、历史等进行了全景式描述。通过《洪久坳叙事》，读者不仅对湘南村庄的文化历史、生活习俗有了更深的了解，更能理解一名游子为什么选择在“纸上随时重返故乡”的真挚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