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方竹

段淑芳

去过渌口区的龙潭镇几次，一些人和事以及景致慢慢被记忆冲淡，唯有蓬源峰山脚下的那一垅方竹停留在脑海深处，梦里梦外都是它。偶尔几乎要遗忘了，它却又时不时地蹦跶出来，挠痒痒似在我心窝里轻轻地撩拨一下，似乎在说，嗨，我是方竹，我是龙潭镇蓬源峰山脚下的方竹，还记得吗？

怎敢忘，不能忘，不想忘，亲爱的方竹，不知道为什么，只见过两次，却仿佛多年的朋友，一想起你我就热泪盈眶。

距离第一次见面约摸十年光阴，那还是我初来乍到渌口，到龙潭去玩儿时，友人定要拉我去见识你的神奇。兴奋地介绍说你只在此处生长，若移栽到别处，要么客死他乡，要么方竹变圆竹。我心里琢磨，友人多半是杜撰，抑或故弄玄虚。只听说过“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龙潭的竹子莫非独自在山脚下太寂寞了，要么是模仿小学课本里那个小男孩喊着狼来了，狼来了，到头来无非是恶作剧而已？要么是百无聊赖之下想东施效颦制造噱头？友人似乎看出了我的质疑，拿出了铁一般的证据，说是千里之外某个科研所的科学家听说了龙潭的方竹后，也不信邪，特意挖了几棵竹子移栽到别处，一段时间后方竹的棱角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磨平，变成了一棵棵随处可见，普普通通的圆竹。我赞叹你的高洁，生是龙潭方竹，死是龙潭方竹，绝不二心。

再见你已是十年之后的一个晴好春日。我心情忐忑地沿着田间小路向你一步步靠近。越近心越雀跃，仿佛去见一个阔别已久，却一直住在心里的朋友，又或者是恋人之间的久别重逢。见到你的那一眼，我们彼此深情注视。我说，哈罗，方竹，我来了，你一点儿也没变。你摇摇头，错，十年的时间，我怎能不变？流逝的是岁月，不变的是守候故土的一份情怀。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是呀，你有你的执著。数十年，也许上百年如一日，依然默默地守候在龙潭，守候在蓬源山脚下。旁边是汩汩山涧，小桥流水，红彤彤、水灵灵的三月苞在你的身边随风轻扬，蝴蝶在你头上飞舞，和煦的阳光照耀着你，抚摸着你的脸颊。周边的草地里随意生长的刺苔、茅草尖、鸡腿根，不远处茶树上结的茶泡，都是你的好朋友。

我顿时妒忌你的丰盛富足。渴了喝一口纯净无污染的溪水，累了听鸟叫蝉鸣，乏了，三月苞、茅草尖、茶树茶泡都是你的好朋友。时而窃窃私语，时而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没有人会嘲笑你们的放肆，没有人一本正经地告诫你们要话不高声、笑不露齿，笑时最多露出八颗牙。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你就是大自然的精灵。

方竹，我听过你的传说，传说是湘妃得知舜帝南巡路经此地追随而来，行至蓬源仙山时，为了不至于在山中迷路，就在溪水边的路上插上竹筷作为标记。湘妃为爱追随舜帝的事迹感天动地，插在路边做记号的竹筷慢慢地就长成了方竹，世世代代、生生不息，就如你的坚贞和节气。传说多半是假的，我却愿意相信是真，爱情美好，人间值得。

是气候还是土壤的原因，不得而知。事实就是，你只属于龙潭。这是多么强烈的一种情感，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份情怀！我恍然大悟，龙潭人不正具有和你一样的家山情结，走遍千山万水，只爱龙潭的山和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