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辣椒的往事

刘文清

前些日子，老家在湘阴县的小甘同学快递来一份辣椒，就是“盛名在外”的那种。看着这可爱、可食的名椒，我真不忍心下口，生怕暴殄天物，而脑海里关于辣椒有关的话题却放电影似的浮现出来。

改革开放前的农村，虽然家家户户都养着猪和牛，鸡鸭狗，但能吃上一餐肉食，却是奢望，炒菜时能见着丁点儿油星，都要谢天谢地了。牛要耕田翻地，生猪要上交公家，大黄狗要看家护院，只有鸡鸭，却是要逢重大节日或是家里来了贵客，才有打牙祭的机会。所以农村的孩子，除了盼着过年，便是盼着家里有客人来。

每年一到端午节边上，农家院子里，房前屋后，齐腰高的辣椒树上结出长短不一、粗细不等的辣子，一簇簇的，泛着青绿或墨蓝的光。苦瓜黄瓜南瓜什么的也开始成熟。这个时候，也正是农家稻米青黄不接之际，父母便把这些瓜果蔬菜摘了回来，做成一桌蔬菜宴，名曰“吃青”，多少带有点仪式感的性质。农村娃对此却不屑一顾，没有丝毫兴致，他们心心念念的是我要吃肉吃肉吃肉。这些瓜果蔬菜，能生吃的，早在未成熟之时，就被我们染指过了。比如黄瓜，小孩从瓜藤棚架上硬生生地扯下来，将瓜刺用双手一搓或在衣袖上一揩，直接就入口了。那成熟了的辣椒，把蒂子掰开，抠出里面的辣椒籽，撒一点食盐进去，吃得津津有味嘎蹦脆。

说起这辣椒，真是让人爱恨交加。辣椒树上，浸透了我童年少年时的辛勤汗水、辛劳眼泪，被絮塘（地名）可以作证，新屋里（地名）可以作证。

那时，父母给我的任务之一，就是每天放学后给辣椒树浇水。父亲把两指高的辣椒秧苗种下后，浇水就成了我的必修课，雷打不动。只要天不下雨，放学后我就要提个铁皮桶，拿上瓢子，趿上人字拖，去给辣椒苗浇水，我心底是十二分的不情愿。还真不是我懒，里面的缘故请听我慢慢道来。当时，父亲在村里开垦荒地种辣椒，两块地相隔有一定的距离，一处在被絮塘，一处在新屋里，两地取水的方式也很不一样。

被絮塘，水面面积相当于一座小二型水库，水源充足。但是从村上过去，一个单程有一公里，且必经一大片山林，林中遍布坟墓，时间又近黄昏，路上极少遇到行人，独自走在路上，总感觉被人跟踪，常让我毛骨悚然、脊背发凉。

新屋里是位于村水库大坝下面的一片菜地，有水渠从菜地边经过，却形成了一定的坡度，菜地高水渠低。我要从水渠里用铁皮桶盛满了水，再费九牛二虎之力提到菜地，用瓢子舀了水，在辣椒树根部一棵一棵地滴灌，小心翼翼地，不浪费水，更重要的是减少了往返提水的次数和劳动量。

给辣椒树浇水，傍晚是最佳时机。太阳落山后，气温降了下来，池塘沟渠的水温自然也降下来了。水浇过之后，被太阳曝晒了一天蔫巴萎缩的辣椒树，一片片的叶子顿时舒展开来，一下子又重新焕发了生机和活力。父亲说太阳未落山之时浇水，容易灼伤烧坏辣椒树。父亲的说法是不是有科学道理，我终究还是没有去验证。这个浇水过程，一直伴着辣椒树生长的整个过程，从秧苗长高、开出小白花直至结果、扯树。多少个日落黄昏，多少次蚊叮虫咬，多少回汗流浃背，多少遍辛苦抱怨，无以计数。

孩童时，我生活在永州宁远县。当地有民谚说：进了宁远界，没有辣椒不成菜。辣椒在宁远人民生活中的重要性可见一斑。而全县的辣椒，又数太平生产的辣椒最为出名。太平当时是区公所驻地，人称“火烧墟”或是太平闹子。此地距县城近30公里，地形以丘陵山地为主，田少土多，是出了名的干旱地，辣椒为太平的一大特产。这里种植的辣椒个头长又尖、外观鲜艳、皮肉厚实、辣味十足、回味无穷，是制作剁辣椒、干辣椒、辣椒酱、辣椒粉的绝佳原料。在辣椒成熟季节，周边十里八乡的村民乃至县城的人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去赶太平闹子买辣椒。换了现在，“火烧墟”妥妥是网红打卡地。

那时伯父在太平区公所当干部，每年寒暑假我有四分之一时间呆在太平，与几个兄弟们玩得乐不思蜀。终究是抵挡不住“太平辣椒酱厂”辣椒酱的强烈诱惑，在返回村上的某一天，我向伯母要两瓶子辣椒酱说是带回去给父母试味，其实是私藏了自己的小心思的。孰料当自行车行至骆全村下那个大坡时，单车后轮压在了一个较大的卵石上，霎时措手不及、人仰马翻，黄挎包里的玻璃瓶破裂，辣椒酱把整个黄挎包都染红了。我懊悔不迭。

在株洲工作生活多年，说起辣椒，渌口区王十万的黄贡椒给人印象深刻。由于地处湘江边，泥沙淤积形成的特殊砂质土壤，王十万几个村庄种出来的黄贡椒皮薄、肉厚、色艳，无论是用来炒肉，还是盐焗干椒，或是剁辣蒸鱼，那种辣、香、脆、甜的滋味，直入味蕾和肠胃，让你欲罢不能。

还有醴陵市明月镇生产的玻璃椒，也是独具品相和风味，辣子呈牛角形状，深红色，表面光滑透明如玻璃，置于阳光下，辣子等内容物一览无余，且汤色红亮、辣中带甜、辣香浓郁云云，当然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毕竟尚未试味，不作评价，权且把这一美好的期待当作希望吧。

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在平常百姓家的饭桌上，家乡宁远的辣椒，能与湘阴樟树港辣椒、渌口王十万黄贡椒、醴陵明月镇的玻璃椒，不期而遇。既满足了食客们的需求，又富足了菜农的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