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瑛
见到大表哥的同事是一个黄昏。
他扛着一树金银花藤枝回。
枝条拖地的声音把寂静一层一层垫高,像瓦棱上绚丽的夕阳,在枯枝上,在水泥地上托举。
同事退休后寄居表哥家,与表哥一起过上“早出晚归”的农耕生活。
一日,姑妈坐在坪里,表哥给她梳理头发。
对面虎背山,一片青翠。一棵一棵松柏树,直挺挺地站着,似乎对着天空庄严表达什么。
又一日白天,姑妈斜靠着椅背永久睡过去。她的脸上,全是生命因衰竭而衰竭的宁静。
表哥将姑妈安葬在虎背山。
虎背山不久将被推翻,建成“南山公园”,成为株洲大型公墓园。
许多长辈终将从泥土里翻出来,迁坟,被一块小水泥墓碑重新举起。
我徘徊在姑妈家的房内,那是父亲安葬前停歇过的地方。
面对夜幕下的故乡,我陷入终极的阴影。
天亮时,我从房间出来,一条水泥路扭动着,风从空旷里来,从山上的松针叶间来,带着泥土的尘埃,田头的草味……它们盘旋村庄的上空,像娘曾经的呼唤,尘土一样拔起,又从空中落下。
我记忆中的村庄矮下去,像每一声鸟鸣,往常一样喊破村庄的寂静。
我在房间内徘徊。
窗外的夜色,像布裹住许多东西,我只是开启了房间一盏灯,灯光照见的,是一个垂暮者,那时,她弯下腰来。
不久,墓园里的碑会一块挨着一块。
未来的某一天,我的名字,将抱住自己,住进去。
而故乡的灯,永远在我们的头顶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