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夜生活》，一场小资青年们的夜宴

何奕宣

机缘巧合，我有幸观看了这部由张翼编剧执导，陈可辛、赵晓时监制的《长沙夜生活》。单看名字说实在话完全没有期待感。近几年的作品，为了突出代入感，片名往往都取得很离谱，例如《夏洛特烦恼》。而张翼反其道而行之，把原本开机时的名字《群星闪耀的夜晚》直接改成了《长沙夜生活》。乍看名字，以为和《深夜食堂》《舌尖上的中国》类似，是一个美食为主、介绍文旅为辅的宣传片。但是抱着这样的疑惑往下观看，发现它其实是一个叙事片，《长沙夜生活》讲的并不全是长沙本地人的故事，而是一群在长沙相聚的各地人的故事。而与想象的快节奏不同，它是一部温情的“治愈系”电影。

五一档中国的电影市场迎来了很多新的亮点。然而说实在话，对《长沙夜生活》而言，五一并没有走向高峰，相反，在整个电影市场，它的票房是比较低迷的。当然，这和它奇怪的名字不无关系。影片中大量堆砌的元素不管是口头禅的“你要哦该咯”“嗦碗粉”、还是地标建筑步行街、茶颜悦色、橘子洲头、摩天轮、岳麓书院，处处告诉你这里是长沙，大多观众感觉导演很真诚地在叙事，但叙事的风格却很脱离实际。我个人的观感是张翼就像一个作家，他真诚地写了一篇记叙文，但是写完以后突然发现，把文章写成了散文。纵观整部电影，整体穿插虽然还算流畅，但是过度生硬，几条线独立来讲完全可以单独做成一个小故事，而它偏偏连结了起来。

这种手法，似乎有点致敬前几年清华大学“校庆作”《无问西东》的意思。更多观众在意的是，《长沙夜生活》虽然讲了一堆长沙人的故事，但是结果并不是很长沙。都是熟悉的夜生活，但是你换个标题说是《淄博夜生活》我也能接受。都是熟悉的地点，但是感觉却很陌生。都是本土的演员，但是演出来的感觉除了张艺兴，都很像“外地人”。此外，其中一些剧情的设定也很让人诟病：比如景为为和何西西去别人的交流会冒充作者，念了一首文艺而不太煽情的诗；比如几十米落差，跳下去生死未卜的湘江河；比如何西西的父亲刚立了个宠女狂魔的人设，对儿子过于矫情的演绎，而女儿和陌生男人离开竟然不闻不问。这一幕幕剧情的不合理，让观众们直呼“科幻片”。

我记得2005年前后，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的《小径分叉的花园》被文艺青年们推上了神坛。当时自诩为文艺青年，正沉迷于川端康成《雪国》和D·劳伦斯的《查泰来夫人的情人》的我，对这类小资类书籍嗤之以鼻。时隔多年后，偶尔一次拿起了《小径分叉的花园》，突然发现这本书写得不错，很对我的胃口。回归主题，对于众说纷纭的《长沙夜生活》，我想大可不必没有调查，就去锐评它。因为有些事情并不是你理解的那样，因为在这个社会上所谓的“知识”，可能只不过是别人心情低落时，总结出来的一句废话。

《长沙夜生活》虽然有诸多小问题，但它成功描绘了长沙的“烟火气”。最让我动容的，是张艺兴的一段表演，演绎得堪称精彩。何岸认为自己的脱口秀不应当讲自己的生活，他像一个苦行僧，傻傻地认为自己在坚持“南派相声”。尽管没有人听他讲，尽管他讲的一点都不好笑。

我认为何岸这个角色的设定就是张翼自己。他很担心别人不笑，但是其实知道怎么让观众笑。“我是搞艺术的。”“我跟别人怎么去讲？说我的崽伢子是搞艺术的？搞什么艺术？搞脱口秀？”

历史上有很多艺术家生前，都是不被人理解的。这里有一个细节，何岸第一次上台讲脱口秀的时候，一直在假笑。而观众不接他的梗，没有任何笑容。

何岸一直觉得自己是理想的，自己所做的全是对的。“我比他们都出色，他们是兼职的，我是全职的。”张翼借何岸之口说出了“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让长沙话走向世界。”

当何岸被父亲撞倒，被前女友波墨水，那一刻他原谅不了自己，他应该思考了很多，最终做出决定，和理想的自己告别，对生活妥协。最后他成功逗笑了观众，但是他知道，观众喜欢的，是他对自己痛苦生活的自娱自乐，观众理解的“喜欢”，正是他不能忍受的。

当何岸做出了决定，他要告别自己最爱的相声。但是，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父亲对他做出了让步，父亲告诉他：是我的错，儿子，你是对的，我很骄傲。

最终，父亲跟儿子和解。这一刻非常让我动容。是的，生活没有对错，只有你打开的方式不同。

我想起了《许三观卖血记》中，余华写道许三观在揭不开锅，儿子重病的情况下，对那个妻子给他戴绿帽子生下来大儿子，他找了几十家医院卖血。而他觉得最享受的生活，竟然是卖完血以后的“二两黄酒，一碗炒猪肝。”

这就是人间最朴素的烟火气。剧中，何岸和何西西的母亲丽姐对老吴说：“我坚持下来的理由，就是因为您在当时走了回来，看我母子可怜，多买了几串烧焦的烧烤。”

《长沙夜生活》就是一部这样写满了长沙“烟火气”的电影。现在这个年代，大多数人不愿意没理由地为作者的情怀买单。相比起众多观众喜爱的“接地气”， 《满江红》似乎是一个很好的答案。今年四月，燃爆全球网络的《超级马里奥大电影》，全球狂刷票房12亿美元，但是就剧本来说，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庭伦理肥皂剧。我觉得这两个电影共同的特点就是，真诚。这是《长沙夜生活》最能打动我的地方。

而张翼也许并不想让它那么“接地气”。他就像一位维持着理想的骑士，他不要他那么写实，他要的是一个高于生活的理想化的剧本。这部电影给我最大的感触是，他在用一个电影人的生涯做赌注，坚定地做着他觉得对的事情。就像片中的何岸，他自诩为艺术家，但是他深深地明白，要热爱和坚持一些事情，就必须拒绝和放下一些另外的东西。

我们最想看到的，不是真相，而是希望。正如景为为写的那首诗：“我并不因为没人理睬我而感到悲伤”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人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抬起头，望着头顶一个群星闪耀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