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县铜钱窖藏 与曹成乱湘往事
▼北宋时期流行的“御书对子钱”之政和重宝。 （网图）
郭亮
中国人大概是全世界最乐于储蓄的民族，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2022年中国居民储蓄率为36%，远高于世界平均水平，这还是因新冠肺炎疫情导致居民收入下降、消费需求减弱、预防性储蓄增加等因素叠加影响后的数据，实际数据还会更高。
现实生活中亦是如此，身边友朋，但有闲钱，多数会选择将其存入银行，即便存款利率一降再降。而在古代，由于没有银行，好储蓄的中国人则热衷将钱财直接埋藏到地下，称之为窖藏，我们耳熟能详的“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个笑话中的主人公，就是用的这种贮藏方式。但是，这种储蓄方式也有一点不好，一旦有什么特殊情况，窖藏主人来不及跟子孙后代交代埋藏地点，这窖藏便成了无主之物，深埋地底等待重见天日，诸多如“窖金暴富”之类的传奇故事也因之而生，现代考古挖掘中，也经常出土此类窖藏财物，给考古人员惊喜的同时，也能略微拼凑出一些久被时光湮没的历史烟云，就譬如攸县观塘坳出土的这一窖罕见的钱币窖藏。
1982年10月11日，大同桥乡大板村易家场村民易长林在观塘坳取土作砖时，一锄头挥下，意外挖开一个呈圆立柱形，直径2.1米，深0.9米的古铜钱窖。在当地农民和政府的协助下，窖藏铜钱得到妥善保护，县文化局会同县公安部门及当地政府进行了清理，湖南省博物馆闻讯后，派人会同原湘潭地区文物工作队工作人员赶赴现场进行勘察，并回收古钱币。
经清点，此钱窖共出土铜钱1.5万多公斤，清理后统计有44种114式铜钱，其中以北宋的年号钱最多——除未见北宋钦宗的年号钱外，北宋九帝，凡改年号35次，此钱窖藏有29种年号钱，并有“宋元通宝”“皇宋通宝”“圣宋元宝”等非年号钱——唐代、南宋钱次之；年代最早的是西汉“半两”“五铢”，最晚的是南宋高宗时的“建炎通宝”。据此，专家推断，窖藏时间应为南宋建炎年间或稍晚的绍兴年间。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怎样的富家大户能在南宋初年窖藏如此一大笔钱呢？从窖藏的数量来看，这些重达1.5万余公斤、囊括西汉至南宋初年各年代的巨量铜钱，显然不是一般的乡间富户能聚敛得起的；再从窖藏方式来看，钱窖全为挖掏而成，窖前有一甬道，长约1.1米，宽0.7米，成斜口通入窖内，窖面封土仅0.5米，铜钱则用麻绳小串入窖，放置散乱无序，且无任何包装，也无任何防水防潮设施，显然非有准备的精心窖藏，更像紧急情况下的随意掩埋。根据这些线索，再结合南宋初年的窖藏时间来判断，这批窖藏，极有可能与曹成乱湘的往事相关。
据史载，曹成是开封雍丘（今河南杞县）人，因杀人投军，跟随名臣宗泽参加过第二次开封保卫战。靖康之变（1127年）后，曹成树起抗金大旗收拢溃散军兵，被推举为“中华盟主”。绍兴元年（1131年），曹成接受朝廷招安，被封为荣州团练使、知郢州。他带领十余万大军驻扎攸县，拥兵自重，不受节制，祸乱一方。翌年正月，朝廷任命都统制岳飞为权知潭州（今长沙）兼权荆湖东路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前往讨伐侵扰湖南、两广的曹成。岳飞先向曹成晓谕上意，劝其投降，可曹成执意不从。经过数月鏖战，岳飞大败曹成于全、桂、贺、连诸州，曹成败走邵州（今邵阳），最终接受韩世忠招安。
如是看来，攸县这一方藏量巨大的铜钱窖藏就有了相对确切的来源：绍兴元年（1131年），原义军领袖、现荣州团练使、知郢州曹成，因不满南宋朝廷的某些政策，奋而起兵，领众数万，自鄂州经鼎州（今湖南常德）而入湖南境，连克岳州（今湖南岳阳）、潭州（今湖南长沙）诸地，并屯兵攸县，前后达三月之久，在此期间，更是分兵袭扰安仁、永兴、郴州等地，湖南全境震动，史称“曹成乱湘”。及至岳飞等率兵来剿，数度鏖战，曹成自知不敌，乃转而向广西等地转移，布帛、金银等贵重财物可以随身携带，而铜钱这类既粗笨、单位价值又不算太高的流通货币（可能是军饷，也可能是后勤部门的采买款项），只能就地掩埋窖藏，以待他日再行取出，再加军情紧急，自不能如乡间富贾窖藏金银那般精细讲究，故只能匆忙掩埋，所以才会出现无任何包装、也无任何防水防潮设施这样不专业的窖藏方式，并给出土之后的清理工作带来极大的困难。只是奇怪的是，曹成招安之后，却没能派人前来取走这批“巨款”，直至深埋地底800多年后才重见天日。
由于史料记载阙如，“曹成乱湘”的往事一直缺乏更多细节的支撑，只知其屯兵攸县，前后达三月之久，如果观塘坳出土的这个铜钱窖藏确属曹成埋下，那便说明，至少当时的曹成，是想将攸县做为战略要地长期经营的，只是形势不如人，没想到朝廷会派名将岳飞前来平叛。
除了佐证“曹成乱湘”的往事之外，攸县出土的这个铜钱窖藏还填补了我省钱币收藏品种的遗阙，如其中的“开元通宝”铅钱，便是在我省首次发现的钱品；再如存量最大的北宋钱币，亦有不少可以称之为精品的“对子钱”——指同一种钱币的钱文、大小、内外轮廓、厚薄和铜质完全相同，惟采用不同的书体、但字形笔势仍互相吻合可以成双配对的钱币——如出土中的“绍圣”“元符”“政和”“宣和”等几种小平钱的对子钱，都是其中的典型。
总之，攸县出土的这批窖藏货币为研究我国古代货币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湖南省博物馆、株洲市博物馆、湘潭市博物馆、攸县博物馆都有收藏这些货币，当你徜徉在这些博物馆，欣赏馆藏的某些精美古代钱币时，不要忘了，其中部分钱币精品，很有可能就是出自攸县观塘坳的这个古钱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