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懂爱

何争鸣

在我的家庭里，没有人会用第一人称来表达爱，这或许是作为一家之主的母亲造成的。在我的记忆中，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任何温柔的话，更不要说那些多爱我们，多心疼我们了，至少当面绝对不会这么说，但是她却会为我们做很多事。

在我小的时候，我感觉妈妈每天都很忙碌。每天我从睡梦中醒来，都看不到母亲的身影，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只知道到她什么时候从地里回来，之后就一头扎进灶间，点着灶火，“古答古答”地拉着风箱做一家人的早饭。饭熟后，她就赶到我这里，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催促着我穿好衣服，洗脸刷牙。期间她早已将早饭端到了桌子上。待我们都吃完，她把碗筷收拾起来，麻利地刷洗干净。又拿起农具，和我一起走出家门——我去上学，她继续到地里干活。周而复始，她每天就是忙着做饭、干农活，干农活、做饭，好像除此之外她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在平时还好，一日三餐，母亲还能陪我吃饭。一到麦收、秋忙，我就成了“孤儿”，母亲会早早地起来，做上一大锅的饭，和父亲吃后就赶到地里干农活，只让一个小闹钟在那里“滴滴答答”地陪着我，等着催我吃饭上学的时刻，就响个不停。这种时候，母亲他们中午是不回家的，在田间地头，吃带着的干粮。放学回家后，我就自己打开房门，吃早上的剩饭。

冬季，农活不忙的时候，母亲也从没有闲下来过。每天吃好饭，喂罢猪鸡，就拿过针线笸箩，开始缝缝补补，拆洗被褥，做棉衣等，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永远做不完的是鞋，她要趁着冬闲给一家人做出一年的鞋。

好像在母亲的意识里，所谓的爱就是不停地忙碌，通过无怨无悔的劳作为我们提供一日三餐，衣服被褥。当然她也有其他的爱的表现，那就是冬季里为我准备暖暖的被窝。

我小的时候，家里根本没有暖气，所谓的取暖设备，不过就是屋里的一个蜂窝煤炉子罢了。虽然蜂窝煤努力地燃烧着，在屋里还穿着棉袄、棉裤，依旧冷得只想一直坐在炉子旁边。屋子里凉凉的，被窝里也就和冰窖一般，为了我能睡得舒服一些。每天临睡之前，母亲就会在她收集的输液瓶子里灌满热水，一股脑儿地塞到我的被窝里，等我进被窝时，里面已经热乎乎的了。我进被窝后，母亲还会把我的鞋和衣服都放到炉子的旁边烤着。烤衣服、鞋子看着很简单，其实也不那么容易，离得远了，烤不热，离得近了，则容易烤坏。我曾经自作主张，自己烤过一次，结果烤出了焦煳味。母亲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最快的时间给我做了一双新鞋。

如今已经在城里生活的我，每次回家也不见母亲有多兴奋，她依旧忙前忙后地忙着她的活计。只不过我的屋子里总是一尘不染，被褥整齐，洗漱用品也都很齐备。原来是母亲知道我们要回来了，就提前给我们打扫屋子，晾晒被褥，准备洗漱用品等等。我不知道她忙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感到非常温馨，只知道被窝里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其他人的母亲是否也和我的母亲一样，可以未卜先知，即使我临回家时才打电话告诉母亲，她也提前给我们准备好了。当然她准备的不止这些生活用品，还有我们非常爱吃的饭菜。

吃饭的时候，母亲看着我们开心地大快朵颐，只是面带笑容地静静地看着我们，从不会问我们可不可口，爱吃不爱吃。好像她做好了，就完成了任务，是否好吃，是否符合我们的口味，也就不是她要关心的事了。其实她的心里是明白我们喜欢吃什么的，只要她做出来了，肯定就是我们最想要吃的妈妈的味道。

我吃着满桌可口的饭菜，看着母亲发根处的银白，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在我们不在的日子里，母亲和父亲吃饭是非常简单的，也根本不管什么营养不营养，有时候根本就不炒菜，只是馒头、粥和老咸菜罢了。而如今却为了我们——已经成年的我们，精心地准备好若干天的菜肴。

的确我的母亲不懂得如何表达爱，从来没有对我们说过一个“爱”字。可是她却用自己的行动，用自己的忙碌，尽着一个母亲的职责。我知道母亲是爱我们的，我也想对她说一句：“妈妈，我爱你。”也许是受她的影响，也许是她没有教会我如何爱，如何表达爱，这简单的，从影视剧中学到的几个字，虽然在我的心中不止一次地被重复，却从来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