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松
斜风细雨,把天地笼罩在一片迷蒙中,我回到了童年生活过的村庄。村头的石板桥、小池塘、荔枝林,像阔别多年的好友。走近家门口的菜园,眼前仿佛出现外婆佝偻瘦削的身影。
每天晨曦微露时,外婆便在菜园里“视察”瓜果蔬菜们的生长情况。奋力钻出土壤的红苋菜、紫甘蓝,藤蔓上的葫芦瓜、红辣椒,地底的地瓜、花生……都在她那双勤劳的手下,乐呵呵地成长。小时候我放学路过菜地,她便笑脸盈盈地招呼我,顺手摘下一根黄瓜递给我。早已喉干舌燥的我直接咬上一口,甘甜就像山涧的甘泉。
每年开春,外婆都会摘一些韭菜,再到河滩边捡一些螺蛳,做一道香韭炒螺蛳,浸渍着老酒的香气、红椒的辣劲、蒜蓉的喷香,呈在餐桌上。饥肠辘辘的我们顾不上烫嘴,猛“嘬”起来,鲜美的螺肉夹杂着韭菜的清香,在我们的舌尖上舞蹈,香辣浓郁的汤汁滋味无穷。外婆静坐一旁,心满意足地看着儿孙们的馋样,咧开缺牙的嘴,笑了。
后来,儿女们都进了城,日子过得殷实起来。大家一合计,想将吃了一辈子苦的外婆接到城里同住,但外婆却再三推脱,说是怕外公孤单,想时常去他的坟前,陪他说说话。母亲和大姨都怪她不懂得享福,但我知道她是舍不得那块巴掌大的菜地,更割舍不下那份熟稔的乡情。
去年夏天,外婆突然给母亲打来电话,说菜园新长了一垄西红柿,甘甜可口,要给我们寄些来。母亲却婉拒,说城里超市啥也不缺,让外婆自己留着吃。可当母亲挂断电话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外婆浅浅的叹息。半个月后的一个黄昏,外婆去了,倚靠在菜园的垄上安静地告别了我们。
噩耗传来,一家人都陷入悲痛的漩涡中,听大姨说,外婆在临终前,嘴里还嘟囔着,要给城里的儿孙们送一篮新摘的西红柿。
我的外婆生来平凡,但慈爱善良勤劳淳朴,把满腔的挚爱与眷恋都给了儿女。她的一生,就像那沉默的黑土地,一季季一年年,呕心沥血,哺育出一垄垄、一畦畦的青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