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西北来到渌口……

唐梦菲

有一天，我忽然对先生说，晚上有个要求，先生很纳闷，问我想到哪里潇洒，他说只要有时间一切好商量。

我说，你别紧张，我只想你陪我走一趟老街。

先生说，渌口老街吗？我说，你真是个聪明的宝宝。

（一）

二十多年前，我从遥远的“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大西北来到了湘水和渌水交汇的渌口。

由于在新疆求学四载，江南的钟灵毓秀如梦魂般牵绕，我扑向湘东小镇的那一刻，如同一种宿缘，只等我来就范。

今夜，乃是重阳前后，户外的温度适宜，老街静谧，可以听到我和先生的脚步声。

他军人出身，是我的邵阳同乡，也是大西北的胡杨精魄植入到内心的那种刚毅，也是广袤无垠的想象写入精神长相的那款型男。

因为一座城，爱上一个人，这世间信奉山盟海誓的善男信女不乏浪漫渴求，我觉得我是这样的幸运者。

“你知道为什么要和你重走渌口老街吗？”我们沉默了很久，我终于开口了。

先生是个聪明又有些木讷的实诚人，虽然也有一官半职，但身上的书卷气和英武气互相叠加，在我身旁展示的就是真实二字。

“你是恋旧吧？梦菲。”先生看了一下我，再举头望见天上椭圆形的月亮。

这个时候的我，却在凝视地上霜，寒露过后，月色铺满老街，那些上了年代的民居，有的阖门闭户，有的如豆一灯，也有街坊促膝而谈，也有面向我们踟蹰而过的行人，有的似曾相识，有的甚至到过我工作的地方。

是的，先生一下就猜中了我的用心，人一旦接近中年，就喜欢和故人一起看看未曾改变的地方。

（二）

很快，我们已经步行到了关帝庙，这里是湘江和渌江汇合处，真正意义上的渌口，江面开阔，意境深远。

初来渌口的时候，我只是一个怀揣梦想的青涩女孩，我是典型的大个子女人，小女人的情怀。

对于事业，我崇尚的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在区检察院负责档案工作的那段时间，事情繁杂，黄卷青灯，板凳一坐十年冷。我没有过怨言。

基于爱情，我向往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从头到尾，从一而终，我经常慰藉自己：也许对方不一定最完美，但一定最适合。最好的伴侣，就是你可以在对方那里无拘无束放松的人。回到家里，我喜欢洗手做羹汤，看到先生偶尔说“咸死人”的那一刻，我噗嗤大笑，当他给予吝啬称赞时，我甜蜜爆棚。

这些生活中的甜美，哪一件不是发生在渌口？

“梦菲，你不觉得渌口其实变化挺大吗？”先生望着江面，偶尔有船舶通行，微风不燥，月照江心。

他的感慨就是我的感慨，如同在英国名著《呼啸山庄》中，凯萨琳说，“在这个世界上，我的最大的悲痛就是希刺克厉夫的悲痛，……”

以前的渌口，一度存在感偏低，隔着湘江，两岸各自繁衍生息，靠着那渡船沟通，“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今天的渌口，定位于长株潭的后花园，有山有水有田园。有青龙湾那样城乡结合的典范；有钟存仁那样的清华学院派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有凤凰山上矗立的新能源风向标……

先生听到我和他描述这些，半是赞扬半是揶揄道：“我忘了我的夫人还是作协会员了！”

我回他，“你不就是‘作家’的先生了吗？有什么可耻的呀？”

业余时间，我爱好看书，阅读，后来手痒了就忍不住写写文字，随着一篇篇稿件变成公开读物，容易满足的我往往乐不可支。

然而，我认为我一生最好的作品是我的儿子。

（三）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此时此刻，我和先生如果心照不宣的话，必定会同时想到我们的宝贝孩子。

孩子在我心目中的位置，从我的微信头像是和他的合影就可见一斑。

然而，孩子来到这个世间，注定就是惊险和传奇。

那一天我还在加班，手头的活没有扫尾，即将临盆的我居然忘记还有小孩要生的事了，这一点，后来不但未得到先生的鼓励，反而让当时两地分居的他诟病，他时常说，“你差点把我们这个三口之家都灭了。”

孩子是在很少见到父亲，同时每天焦急等待我下班之中长大的，每当他得知妈妈不用加班，就会欢呼雀跃，当我一如既往月下归迟，他或者早已入眠，或者仍然翘首以盼。

大学，孩子考到东北，高大帅气的他就应该是北大荒黑土地上拔节孕穗的红高粱，结合了我和先生的合理成分，他注定要成为一个内外兼修的新生代男儿。

目前，儿子在考研深造的路上，他的未来，就好比我们眼前湘渌之交的水面，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孩子的未来可期与不可限量，何尝不是渌口的未来模样？

“我的先生，你说是不是？”先生早些年已经从渌口人变成天元区的人了。

“是的，梦菲，你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你的预感有哪样没有兑现？但是，你今天晚上的衣服穿单薄了，我的罩衣给你。”

“我还不是特意的，等待你的关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