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破浪的娜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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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最近,常读的一本刊物做了一个有趣的话题,关于小姨(小姑)。不少读者认真写下对她们的记忆。在小姨身上,他们获得了美的启蒙、自我价值的肯定,有时候,还伴随着对成人世界的疑惑和迷惘。

    我没有这样的小姨或小姑,但邻居家的娜姐无意之中就扮演了她们的角色。她是我身边第一个出走的“娜拉”,她是自带神秘色彩撩拨着我少年心思的娜姐。

    我们成长在一个厂矿生活区,这里的家门关不住秘密。三层的小楼房,娜姐住三楼2户,我住二楼1户。她妈周阿姨热情爽朗,包了饺子会热情地送下来一碗,与老公吵了架就气鼓鼓地来我家添双筷子。

    娜姐大我8岁,床头贴着许多好看的海报,印象最深的是那张有着三个男生和三个女生的,画上的他们青春洋溢,衣服从款式到配色都是那么洋气。那时的我上二年级,认出海报上写着“小虎队、小猫队”。

    娜姐会飞针走线,三两下就把宽大的校服改成收腰款式。她还有许多新奇的东西,成套的不干胶、门上的风铃、女孩跳着舞的音乐盒、可以上锁的日记本,每一样我都爱不释手,我很羡慕娜姐可以拥有这些。因为我只要流露出喜欢这些的心思,我妈就会启动复读机模式“这些都是没用的东西。你是学生,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你用的都是父母的钱……”

    记得有个晚上,我上床准备睡觉,周阿姨两口子急吼吼地来到我家,说是娜姐没回家,学校不见人、老师同学也都说不知道,我爸爸连忙拿起手电筒加入了寻人的队伍。那一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么晚了,娜姐去哪了呢?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大人们刻意压底的交谈声中醒来,模模糊糊中听说娜姐是跟隔壁厂的一些小年轻在宿舍楼上听音乐、喝啤酒。

    “学坏了、管不住了”“高中肯定考不上,下半年去读个技校”……大人口中关于娜姐的这些刺耳表述,让我感觉惶恐不安。不出所料,妈妈很快就禁止我再去找娜姐玩。事实上,对她而言我连个小跟班也算不上,是否淡出丝毫不影响她的精彩。

    接下来,我还是经常听说关于娜姐那些带着传奇色彩的消息:厂里有小孩在上学路上被高年级学生抢了新皮带,娜姐出面,对方乖乖还回来还道歉;娜姐跟一个女生,打算辍学去打工,在火车站被抓回来了;娜姐又没去上学,跟朋友去溜冰、打桌球……越来越多的孩子被父母禁止与娜姐玩,但又被告诫,如果被欺负了,就说自己是娜姐的弟弟(妹妹),反正这一片,不管是小学还是中学,她的名字都好使。

    后来,娜姐去了外地一所技校,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再见面时,娜姐似乎又长高了很多,留着长发,很有气质,说话还是那么温柔,“薇薇是我们小区最优秀的孩子,以后肯定可以考上名牌大学。”我很是尴尬,倒不是因为过于客套的表达,而是土肥圆面对白富美时的无所适从。

    再后来,听说娜姐去了珠海,又去了澳门,在歌厅、在赌场上过班,还跟朋友合伙开了饭店,找了一个本地人谈恋爱,对方很宠爱她……

    她常常寄东西回来,我的第一块手表、第一副墨镜、第一双帆布鞋都是她送的。周阿姨说,没想到几个孩子里这个最叛逆的女儿却最惦记家里人。

    印象中最后一次见娜姐,是一个暑假的傍晚,彼时的我正在上高二,而她回来探亲。夕阳洒在客厅的水磨石地板上,沙发上的她慵懒地蜷缩着,一手拿着杂志,一手夹着烟,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抽烟这么好看,下一次有这种感觉是看到电影《西西里美丽传说》里的莫妮卡·贝鲁奇。娜姐依然苗条、美丽,精致的红唇,精致的指甲。

    随着父母辈退休,很多人搬离了那个生活区,周阿姨也回老家过了一段田园牧歌的生活。去年,听说周阿姨身体抱恙,投奔了娜姐。

    而我,就如娜姐说的那样,乖乖地考上了大学、找了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在适当的年龄结婚生子,真的成了大人口中“不要操心的孩子”。心中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我一厢情愿地寄托在了娜姐的身上。

    也许,有些人天生就适合乘风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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