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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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陈淑娥

    唱山歌的吴大叔除开种田外,他的另一个身份是道士,乡里的红白喜事没有他不会的。四十一二岁的样子,有个幸福的四口之家,女儿年前出嫁了。他和妻子、儿子三个人穿得青纱蓝线的,整整齐齐,日子比一般人家显殷实。我们到他家拜年时,他老婆端出了这个队所有人家都没有的花生、桃酥、小花片,不禁让我们眼前一亮。他妻子长得好看,说话也秀声秀气,同样的伙房、同样的厨房、同样的卧室,被女主人收拾得窗明几净熨熨贴贴。

    父子俩是聪明人,聪明人是不愿意种田出大力的,喜欢做一些出力少来钱快的事。乡亲们说他们家是善化来的,好像与农民有点不一样。如果说地道的农民与土地是鱼与水的关系,那吴大叔父子与土地就是青蛙与水的关系,他们可以在水里待着,也可以跳到岸上或是树上,甚至可以钻到泥土里。

    吴大叔的儿子,搞什么悟性都很好,就是不能安安静静坐下来听老师讲课。那娓娓动听或铿锵有力的讲课声一进入他的耳朵,就像和尚听见木鱼响,他便优哉游哉晕晕乎乎进入梦乡。好不容易混了个高小毕业,早早就回乡务农了。脸朝黄土背朝天日晒雨淋的苦日子他是受不了的,父亲也舍不得。就东家收亲,西家做丧事都带着他,十五六岁的年纪,也没打算让他真正的学吹打弹唱等堂侍郎的事,就想让他帮着提点东西,跑跑龙套敲敲边鼓赚几餐好饮食。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一点就破,各种各样的响器不在话下,有时道士中的哪一位临时有事缺席,他竟能披着肥大的道袍,子丑寅卯吟诵起来,经文虽不熟,但腔调大致差不多。

    吴大叔的道士班子,忙时搞堂侍郎,闲时出集体工,赚来的钱一部分用来买工分。班子里原来有四个人,去年下半年死了一个,除吴大叔年纪轻点外,其余都是六十多岁了。做法事,光念经还可以,如果步罡踏斗,道场绕棺就发虚汗,上气接不了下气。既然儿子读书不进,他自己又喜好这口,班子里又缺人,干脆就让他边搞边像。好在乡里的道士没什么清规戒律,娶妻生子,荤腥不忌,一说开席都吃得满嘴流油。于是吴大叔正式当起了儿子的师傅。就从孝子报丧说起:来人如果左膝跪下是男亡人,右膝跪下是女亡人。然后安排儿子敲小锣。每当父亲唱道:早也忙来晚也忙,都是为了几个钱,有朝一日无常到,人生切莫用心机。百年世事三更梦,万里乾坤一局棋。千两黄金万两银,黄金难买养育恩,养育恩情报不尽,烧纸化财表孝心……一边唱一边抬起莲花指将杯中水向天上弹,中间弹,地上弹,边弹边向灵位鞠躬,后面的孝子们也跟着鞠躬。同时用眼睛告诉儿子把锣翻过来,去向跪成一地的孝子贤孙们收钱,有给一角的,两角的,也有一分两分的。几场丧事做下来,儿子竟然八九不离十了,有时父亲唱上半夜,他就主唱下半夜。

    一次也是丧事,夜深,折腾了七八天的孝子们昏昏欲睡,吴大叔唱着唱着,忽然灵堂门后一件铮亮的铁器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抖抖精神提了提嗓门,含混不清的吟道:门角湾里哟……一把斧头哎……拿哒回去喔……劈东劈西哟……都好呐……!真不愧是父子连心,儿子立马神不知鬼不觉将此物收捡在道士的行头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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