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树下的梦

邬添奇

回不到的过去，似乎已然成灰色。

若要在泛黄的时光扉页里，找寻些真正的明亮，在孩子们看来，应该是当无尽的漆黑笼罩着梦时，却有着一枚硕大的月亮。

那个时候孩子总是带着无尽的好奇，他们肯定注意到这漫天光华，肯定也注意到这光华是从月亮上溢出来的。当孩子把漆黑而明亮的眼睛望向天宇外，对那月宫中的游戏也产生无限憧憬时，老人们就说，月宫中有棵月桂树，月桂树下有个壮汉，每天都做着伐木的工作。当壮汉搁下斧头憩息的时候，玉兔便跑过来依偎在他怀中。壮汉知道天底下的人们都会在大地上看他这里，于是也加倍努力地伐木。孩子们听着老人们的故事，也无数次在孤单的夜里，长长久久地仰望着天上。他们似乎真的就看到了月桂树，看到了壮汉，也看到了玉兔。

孩子们在天宇下看月亮，看得月亮羞涩起来。这个时候大人们在宁静的乡村之夜，在土屋的前坪上纳凉，时不时把嬉戏的孩子看在眼里。萤火虫飞过眼帘，落在稚嫩的肩膀上。孩子们同样好奇，于是用双手捧住萤火虫，迅速地裹起来，又留出一个缝隙，眯着小眼睛看那一闪一闪。孩子就高兴地说：“哎呀，你把星星都捧到手掌里了！”另一个孩子不服气地说：“这有什么了不起！我能把月亮捧到手里哩。”于是大家都笑起来，觉得他是在吹牛皮，但是看他那神气满满的样子，又觉得他或许真能把月亮捧到手里。孩子说：“我不信你，你赶紧把月亮摘下来我们看看呀！”其他孩子也都催促着说：“对呀对呀！你赶紧把月亮捧出来我们看看！”另一个孩子见大家都在打趣他，于是咬咬牙说：“那你们等着，我就捧出来给你们看！”……

孩子们在静谧而美好的夜里继续嬉戏。虽然他们大抵不相信，但是又不能十分确信，万一他真有办法把月亮捧出来呢！这时候月光已经把樟树的碎影洒落在前坪，草底下的虫声依然在低唱，远处的山群矗立起浑厚深黑的影……大人们在纳凉的间隙也燃起了一支土烟，一点红光在月色的映照下变得金红，紧接着一抹黄烟不紧不慢地飘动。

孩子们仍旧在嬉戏的间隙，等待着把月亮捧在手里的奇迹。恰是此时，另一个孩子脚步如飞地跑来了，他那大脸盘上洒满了月光，在月光的映衬下，溢出了诡异的笑。孩子们看到他的到来，都停止了游戏，齐齐把眼睛望向了他。只见另一个孩子把双手藏在身后，似乎在看守一个天大的秘密。看到大家都有些着急，都在催促他展示出来时，他便得意地笑了：“哈哈！你们说什么东西最像星星？”孩子们被突然地提问打断，不自觉地翻起了脑袋。有个孩子脑瓜机灵，赶紧回答说：“当然是萤火虫呀，萤火虫一闪一闪的，最像星星了！”孩子们见他说出“萤火虫”来，也都跟着说“是萤火虫”。另一个孩子见他们说上来了，赶紧又提问道：“那你们说什么东西最像月亮？”孩子们听后又迅速翻起脑袋来。

一会儿过去，大家都没有说上来，就连刚才那个孩子也还在思考答案。这时候大家却又突然明白过来，于是催促道：“你不是说要把月亮摘下来吗？你赶紧摘出来我们看呀！你背后藏着什么，快拿出来我们看看！”“对呀对呀，你赶紧拿出来我们看看，看看是不是真把月亮捧在手上了！”另一个孩子见大家又在追问，知道再也躲不过，便把双手捧出前面来——“给你们看！”

孩子们的眼睛都聚拢过来，原来在他那双捧着的小手掌上，是一枚恍如渗出了月光的葱油饼……葱油饼外层的薄皮都没了，有个地方的里层面皮也破了，依稀露出里面的五仁馅，看得出是被咬了一小口，所以整个不那么圆。

孩子们明显闻到了葱花香、桂花香……他们却瞬间笑起来，“你这明明就是葱油饼，怎么就是月亮呀！”

“这是葱油饼，也是月饼，妈妈说这就是月亮的化身。”

“你这个月亮不发光，明明就不是月亮呀。”

“不，妈妈说月亮也不发光，月亮的光、星星的光都是太阳公公给它们的，所以它们才能发光。”

“你骗人，你赖皮，月亮又圆又光，你这月饼既不圆也不发光。”

另一个孩子急切解释道：“葱油月饼吃着香，不是月亮，胜似月亮！”

“呦呦，你骗人，你赖皮！”

另一个孩子听了着急起来，于是起了争执，引起大人们的注意，都侧耳细听过去。只见那群孩子在月光底下都闪着光，其中一个孩子与另外一些孩子在争论着什么，似乎是说：

月亮圆、月亮光，月饼虽圆不发光。

葱油月饼吃着香，不是月亮胜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