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生命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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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生活寻常,生命却无常。

    4年前的3月2日,林哥在县信访局现场办公,突然腹部一阵绞痛,浑身直冒虚汗。

    “不能一拖再拖了,去市中心医院找才喜看看吧。”“才喜是市里的肝胆胰外科专家,找他靠得住。”“才喜是个实在人,找他看病,让人放心。我一位乡里亲戚,就是才喜每个星期来炎陵坐诊时治好的。”“我们株洲市卫生行业首个院士工作站就设在他那里,技术确实过得硬。”身边领导、同事、亲戚都这么说。

    细问才得知,大家口里喊得亲如兄弟的唐才喜,是株洲市中心医院那位无影灯下,为了研究人体肝胆微创技术,把自己搞成“肝胆专业”的一把刀。不过此前,包括林哥从未与他打过交道,只知道市中心医院有一位炎陵大山里走出去的医学老乡,很厉害,很热心。

    面对面,零距离接触才发现,农家子弟出身的唐才喜,说话嗓门大,乡音浓,一是一二是二,不拐弯抹角、拖泥带水,有着山里人原生态的直性子和同理心。

    “转氨酶和胆红素水平指数那么高,这是典型的肝癌晚晚期数据。”检查结果一出来,唐才喜拿着报告单,第一时间打电话,约了嫂子、侄儿和我碰面,直言不讳地说,“林哥才50出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病症居然如此严重,这完全是累垮的啊!”唐才喜焦急、惋惜。晚晚期两个“晚”字,不亚于两座山,也同时倒在我们全家人的心头上。

    确实,加班熬夜,经常两餐饭拖到一餐吃,空腹煎熬是常态,而且这么多年来居然没有腾出时间去做一次基本的体检,把浑身的精气神甚至血和肉透支得所剩无几。

    经过唐才喜肝胆专家外科团队一周的初步诊疗,林哥的部分肝功能指标得到了有效扭转,但唐才喜也深知,林哥已经无力回天,错失了动手术和做放化疗的时机,之后能够维持的生命可能只有三四个月。

    当全家陷入焦虑甚至恐慌中时,唐才喜说,“这样吧,我们找全国肝胆胰外科的‘老大哥’上海东方肝胆外科医院会诊一下,他们那里有最权威的肝胆胰外科专家团队。”他当即打电话联系妥当,又郑重交代,“你们做家属的,一方面要坚持精细化护理,另一方面也要考虑准备后事了……我知道对你们来说很难,但也不得不接受啊……”这一句提醒,有点残酷,但也让我们不得不从悲痛中扭转过来。

    我望着躺在病床上还不停地打电话到办公室交代工作、给乡下年已八旬的父母亲报平安的林哥,哪里愿意相信他的生命余额即将清零。但我们还得面对现实,逐一考虑寿棺寿衣甚至墓地葬礼等事宜。

    躲不开的生离死别,无法逆转。看得见的关怀,不只是药物,还有陪伴。

    “在单位,他是领头人。在家里,他是顶梁柱。最后的这几个月里,除了保守地输入药水,更重要的是输入亲情。”唐才喜叮嘱我们。

    虽然我们一直未直接告诉林哥诊断结果,但他从突然增多来医院看望的领导同事、亲戚朋友、乡里乡亲,偶尔从走道上传来嫂子和妹妹隐约的抽泣,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病情不是胃疼胆囊炎那么回事了。那天上午服完药,他竟然靠在床背上发呆,像个受伤的孩子,暗自流泪。

    刚刚下了手术台来探望的唐才喜目睹这一幕,佯装若无其事地一挥手,对他说:“一个鸡蛋样的小肿瘤,怎么可能吓得到你一个政法委书记嘛,拿出你搞政法搞扶贫啃硬骨头的狠劲,干掉他!”

    林哥眼睛一亮,继而轻声问:“唐教授,那我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回去上班?”

    “你是操劳过度,导致体检指标有些异常。到上海去休养一段时间吧,那边技术条件好些。调养后指标降下来,后面就好办了。”唐才喜握住林哥的手,为他送行,也是加油助力,“我也晓得,你在一线工作辛苦了,这次就当是去上海散散心吧。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沈伟峰教授会亲自接待你。”

    虽然上海的医疗条件更好,但林哥的肝脏已经恶化得如同树上老化风化的秋果,一触即碎,随时可能导致大出血。靶向疗法、免疫疗法,对他来说,也只是最后收效甚微的无奈之举。

    病魔实在太可怕了,一个曾经沧海桑田历经酷暑雪霜的七尺男儿,就这样一点点地被蚕食,只剩下一根根凹凸不平的硬骨头。

    尽管如此,林哥却反过来安慰前来看望他的人:“病魔无非就是几只蚊子,我被咬了几口而已。医生用药,我自己用力,可以制伏它的。”他用唐才喜的话,尽力为自己最后的时光充电,充一点用一点。

    4个月后,林哥双拳紧握,闭上了双眼。直到临终,从没有人提及过癌症的字眼。也许他心知肚明,刻意佯装坦然,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一瓶瓶苦涩的药丸,无法击溃病魔,而唐才喜话语间传递的亲和力与支撑力,却给了他一颗好好活着的定心丸,让他走得淡定,也让失去至亲的我们留下最后的温暖。

    茫茫人海中,有的人脚步太快,灵魂来不及暂坐。但医者在他们生命谢幕前的鼓舞和安慰,让疲惫的灵魂安息,更是医者的仁心。

    安息吧,林哥;谢谢你,唐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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