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酒与火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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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张雄文

    文学是寒夜的浊酒与火炉。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窗外彤云密布,屋内陈设素朴,一壶新酿的浊酒幽香扑鼻,一个粗拙的火炉吐着蓝色火苗。这个即将飘雪的夜晚,主人白居易笑着挽留客人:“留下来与我共饮一杯?”我想,即便再斯文客气的人,此刻也抵不住眼前的诱惑。这种诱惑,或许已并非酒与火本身,而是一种氤氲漫漶的意蕴,令人沉迷而迈不开腿。更重要的是,诱惑还跨越时空漫溢开来:区区20个汉字白描勾勒的图画,将唐人一段寻常的生活场景凝固,像一枚晶莹的琥珀,千百年来令无数后来者憧憬与神往。

    白居易笔下的浊酒、火炉与寒夜,异代不同时的读者却都品尝到了人生的温馨、闲适乃至优雅,这便是文学的魅力。文学是什么?登堂入室的大师们各有答案,而我以为其实就是这寒夜的浊酒与炉火,亦即海德格尔说的“诗意地栖居”,能让天地间的每个人都审美地活着。“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人生匆匆,不可能人人做诗人,但可以诗化生活。没了文学相伴,人生之旅便会黯淡许多,甚或枯燥索然,了无生趣。

    或许,有人觉得文学无用,饥不能食,寒不可衣,更带不来一般人孜孜以求的荣华富贵,但文学的妙处其实正是它的“无用”。

    美学家朱光潜说,文学“是人类超脱自然需要的束缚而发出的自由活动”,可谓深得之。譬如,碗碟的功用是盛饭菜茶汤,无论瓷质、木质或金银制作皆如此,但这只是最初的自然需要。人类并未满足于此,而是渐渐从大小、形状、色泽等诸方面追求自然需要外的雅致美观与赏心悦目。于是,单中国闻名遐迩的青花瓷,便有了孔雀绿釉青花、豆青釉青花、青花红彩与黄地青花等令人目不暇接的品种;纹饰也在精雕细琢下精彩纷呈,仅植物类便有牡丹、莲花、兰花、松竹梅、灵芝与花叶等。设若仅投以功利主义的目光,这些自然都毫无用处,反而白费许多功夫;但投之以超出狭隘功利观点的目光,它们则是人类自作主宰的自由活动,追求的是超越自然,弥补其缺陷,从而使身心获得更愉悦的体验与感受。

    文学于人生,也是如此。高尔基说:“文学即人学。”文学早已超越自然需要的实用,是关于人生、社会、人的心灵与精神的艺术探索。一部作品,其实就是一段人生。正如白居易笔下那个雪花将临的寒夜,就是他人生最闲雅恬淡的一段,令我们无限感慨与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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