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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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谭熙荣

    如今生活美了,谁也不太在乎过年吃什么,可是在四五十年前,年夜饭是美食,是憧憬,是希望。

    小时候,每年的年夜饭之后,我便肚子痛。为什么?吃多了,胀的。这种“丑态”,差不多持续到了快二十岁。平日青菜萝卜,难得见到油星,终于可以吃大餐了,岂能不让肚皮自由发挥?那时候的菜谱,如今还背得出来,鸡、鱼、肉、豆腐、“糊啦”、小菜。

    鸡要整只煮,先敬奉天地祖宗,然后才切成砣块,加上辣椒蒜苗,锅里一番运动,其味无比,是为年夜饭之主打菜品。也会用鸡肉煲汤,放入墨鱼,香气在屋子里久久氤氲,估计墙洞内的老鼠都要垂涎三尺。猪肉必须做一大碗乃至几碗东坡肉,我们叫齐子肉,方方整整的,上过色,煞是诱人。因为有鸡有鱼,这碗肉一般少有光顾者,但无论其他菜怎样多,齐子肉都会做,且分量特足。余下的,搁到明年吃,契合了年年有余之意。鱼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正是茶陵人所盛誉的“上塘的鱼下廊的肉”之一,鲜美可口。豆腐有煎豆腐,有水豆腐,有酿豆腐。煎豆腐常与鱼一起炖,豆腐的香软和草鱼的鲜美合二为一,绝配!

    最后上桌的是“糊啦”,仿佛压轴。此菜何有这怪名?据说是厨师歪打正着,无意间“创造”出的茶陵湘菜品牌。若究其详,恐怕得另辟篇幅述之。这种用粘米粉与众多佐料做成的糊状美食,即可做菜,亦可饭而食之。就我所知,茶陵人无论红白喜事,必上“糊啦”。母亲做的“糊啦”,其佐料必定有盐、味精、酱油、葱花、黄花菜、油豆腐(切碎)、油渣、鸡杂等,老少莫不喜欢,人人盛上一碗,调羹一舀,大口大口品尝,饭可有可无。

    酒是必不可少的。女人孩子不太喝酒,就喝酒娘。酒娘虽然甜,然而度数不低,醉人,要用水稀释了喝。父亲当然是要喝个尽兴的,斯时声音也高了八度,每每这个时候,我们得处处依着他,倘惹他老人家生气,那就够你喝一壶了。

    饭后的第一件事,是送点心饭,一切由母亲安排。何为点心饭?就是给本年新添了孩子的人家表示祝贺。少半碗饭,三块用豆豉油涂抹过的肉,四指大小,类似米粉肉,三块煎豆腐,外加几毛钱。钱须用小条红纸裹了,关系亲密的还要送一个鸡腿,所以年夜饭里,鸡腿一般是不能随便吃的,预备着送点心饭用,除非这一年地方上亲戚里没有新增人口。每送一家,主人都会回赠一点副食品,什么稣子、油角仔、花生、糖裹、饼干等。近的几十米几百米,远的五六里上十里的也有。我素来不太乐意这种差事,后来弟妹大了,就跟母亲磨蹭着将“苦差”交给了他们。

    还有一项不是工作的工作,洗澡。似乎这也是硬性任务,必须完成,意在洗洗刷刷,旧貌换新颜。洗澡之后,换上新衣服,最想做的就是照镜子,然后出去走走,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时候,家家户户“新桃换旧符”,里里外外红得晃眼。堂屋里摆上了红方桌,酒壶杯子各就各位,年味霎时浓了起来。伙伴们扎堆着,都是一身新,手里拿个什么冲天炮,口袋的压岁钱时而露出半截,正围着跃跃欲飞的孔明灯,讨论它将飞往何地,怎样方能接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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