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台胞的两岸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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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龟龙窝 资料图

    古胜潭 资料图

    当地农户在茶园工作 受访者供图

    古胜潭 资料图

    株洲日报全媒体记者/曾彦予

    12月26日,台湾人古胜潭乘着湘B牌照面包车,驰驱在炎陵大院农场的崎岖山路上。

    这条路,他走了25年。哪里有道急弯,哪里有条长坡,他烂熟于心。现在,他要去县城买些特产,三年没有回老家了,他定了下个月8号的机票,准备回台湾过年。

    车子掠过茫茫竹海,到了罗霄山脉东南边陲的龟龙窝茶场。放眼四望,茶树绿森森,一片连着一片。20年前,古胜潭从阿里山把它们引种过来,经过精心培育,开了枝,发了叶,整个茶园,连空气都氤氲着茶香。

    结 缘

    古胜潭出生于台湾省台中县雾峰乡一户普通农家,成年后,接手了父亲遗留的果园、养鸡场,投资股市,生意兴隆,在当地算是有名的富裕人家,他也被人称为台湾最成功的农民之一。

    市场经济的变数,常人往往难以把握。上世纪90年代,台湾股市崩盘,古胜潭铩羽。而此时,台湾开放外贸政策,国外大批农产品涌入,挤占台内市场。几近绝望,古胜潭找了几个合伙人,凑了400万元人民币,到祖国大陆投资创业,希望重获生机。

    那是1997年,古胜潭一行四处考察,最后来到了炎陵县。炎陵植被丰富,大院农场的龟龙窝,层峦叠嶂,背后就是江西井冈山,海拔超过1600米,常年平均气温在12.6℃左右,尤其适合种植果木。

    他们决定,引进台湾高山黄花梨。4年后到了挂果时,不巧遭遇晚霜晚雪,硬是“颗粒无收”;第5年,突如其来一场冰雹,毁了果子卖相;第6年更惨,花开伊始,遇上连续阴雨,零落成泥。

    几番挫败,合伙人都心灰意冷地离去,只有古胜潭不甘心,决定转型再干。炎陵龟龙窝与台湾高山具有相似的生态气候,黄花梨水土不服,并不意味着所有的树种不行,什么产业最适合呢?

    炎陵是中华茶祖炎帝神农氏的安寝之地,一直有种茶产茶的传统。阿里山是台湾著名的茶乡,何不将阿里山茶树引进到炎陵来,让海峡对岸的茶树也认祖归宗呢?

    他重新返回台湾,走访了阿里山大大小小的茶园,精挑细选,把高山软枝乌龙茶树苗带到了龟龙窝。

    在古胜潭的意识里,从阿里山引种的茶树,在炎陵生根发枝,如同祖辈远赴台湾生活,而后人重返家乡故园,自有一脉相承的意蕴。

    初建茶园,条件艰苦。没有住房,搭了几个窝棚应急。冬天,雪扬成雾,一两米开外,看不清对面的人,朔风一刀刀割脸,身上的棉裤沾了雨雪,冻得硬邦邦的,像是甲壳,走一步都费劲。古胜潭守着茶园,培土,铺草,打底肥,整天不歇气。茶园老员工龚松林感慨地说:“当初,我也有所怀疑,茶树原本喜欢温润环境,移栽到这样一块要多冷有多冷的山地,还能活吗?但是,看到老古一股拼劲,我和工友们都服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认准一件事坚持干到底的人,我们跟着他,心里踏实!”

    2008年初,茶园将迎来首次收成。令人始料不及的是,春节前后,湖南遇上了有气象记载以来最严重的冰灾,整个茶园,看不见一片绿叶。古胜潭好歹是一条硬汉,也忍不住默默落泪,领着员工,扶起冻伤的茶树,一点点修剪枝叶……生命蛰伏的时候,是看不见的,等到开春,幼芽见缝插针地杵了出来,竟有了一份意外的惊喜!古胜潭兴奋地说,这些茶树,经历一次苦寒,都成了“铁树”,以后再也不怕冻了。

    古胜潭刚刚松了一口气,母亲却病危了。龟龙窝地处大山深处,通信不畅,淳朴的老乡们,以最快的速度一户接着一户传话,最后一个传话人,气喘吁吁地跑了4公里路,递送消息。古胜潭连夜动身,当时去台湾,得经广州、香港转机,前后辗转3天,方才到家,却还是没赶到送别慈母。

    龚松林他们唏嘘叹息:老古一劫连了一劫,也许不会来了。

    他们全然没想到,过了几天,古胜潭不仅回来了,还带来了阿里山的制茶师——他对茶园的前景,一如既往充满信心哩。

    交 流

    2010年,对于古胜潭而言,是铭心刻骨的一年。历经磨难,茶园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丰收,800公斤干茶,条索紧结,色泽乌润,品质之优,甚至超过了台湾顶尖的高山乌龙茶。

    古胜潭一鼓作气,频繁行走海峡两岸,前后6次从台湾请来制茶专家,传授台湾高山乌龙茶的制作工艺,直至本地茶师能够独立操作。很快,炎陵高山乌龙茶盛名遐迩,先后荣膺首届“中国国饮杯”特等奖、全国名优茶叶特等奖、全国名优茶叶一等奖等多项大奖。

    古胜潭每次回台,必定带上大量的炎陵高山乌龙茶,作为礼品,或送给亲朋好友,或免费开办茶会。一开始,友人直言:大陆的茶,会不会有农药残留啊?作为土生土长的台湾人,古胜潭深切地感受到,当地民众因为对大陆商品不甚了解,难免有这样那样的疑虑,他觉得,只有拿出过硬的科学数据,才能改变一些人的偏见。于是,他将自带的茶叶,统统送到台湾农业药物检验中心进行检验,结果全部合格,其中某些批次竟然达到农药零残留。

    古胜潭底气十足,隔三差五邀人品茗,而且事先不提及茶叶的产地。一盏红茶在手,汤色金黄,香气馥郁,味道醇厚,茶客赞到词穷,这时候,他才详细介绍,这是来自祖国大陆湖南炎陵的高山乌龙茶。有的人听是听了,依然心存疑惑:茶之珍品,果真出自大陆深山?古胜潭不善言辞,直接表态,愿出机票车票,欢迎他们赴现场见证。

    随着推介计划的推进,古胜潭将茶叶分送给茶业专家,希望通过他们的影响力,辐射给普遍消费者,让炎陵的高山乌龙茶获得广泛认可。台湾某大学的项教授,专门研究茶类植物,在圈子内颇有声誉。他素来不喝大陆茶,看到古胜潭给他寄送炎陵高山乌龙茶的同时,还细心地附上了检测数据,他十分感动,仔细品尝一番,对大陆高山乌龙茶刮目相看,专程飞赴炎陵,在龟龙窝茶园住了一个月,对当地种植环境进行调研,不知不觉成了炎陵高山乌龙茶的“粉丝”。还有台湾茶叶改良茶研究所的姜博士,收到古胜潭奉送的茶叶,小口啜饮,感觉浓香历久不散,主动前往炎陵考察,撰写相关报告,成了炎陵高山茶的推广大使。

    经过古胜潭一番穿针引线,炎陵高山乌龙茶在台湾市场有了一席之地,销售量越来越大,知名度越来越高。

    而在大陆,只要有两岸交流活动邀请,古胜潭必定参加,每次活动的胸牌,他都留作纪念,不知不觉已经集齐上百张。从1997年开始,每年的炎帝陵公祭他都没有落下,每一条祭拜时留下的黄绶带他都视若珍宝,悉心珍藏。他虔诚地说:“每年能和这么多同胞一起去参拜老祖宗神农帝,是我最大的荣幸!”

    有台湾的朋友来了,他也一定要带去炎帝陵祭拜。在2019年“中华同始祖,两岸一家亲”的己亥年海峡两岸炎帝神农文化论坛上,古先生深情地说:“对我,对我的茶园,许多大陆同胞都十分关心,各种帮助、各种支持,一天一夜也说不完,希望更多的台湾朋友到大陆看看如今的变化,了解这里人们的热情与和善。”通过两岸交流,古胜潭也认识了许多台湾朋友,他们对古胜潭能20多年守在炎陵深山的经历看在眼里,从一开始的吃惊到了解详情后的叹服,越来越多的台湾人走近炎陵。受古胜潭影响,台湾同胞有来办工厂的,有到株洲做农业的,还有从事教育行业的,他们与本地人一起祭祖,共同创业。

    每一个民族的传统,都是带有胎记的。古胜潭很朴实地说:“两岸同胞都是炎黄子孙,祭拜同一个祖先,同根同源,同样爱喝茶,我认为茶叶也是一种触媒,你来我往,促进交融,早日实现和平统一,两岸一家亲!”

    造 福

    龟龙窝的茶红火了,周围的村民富裕了。

    茶园为村民提供了多种多样的就业机会,单是采茶时节,用工最多时,有300多人同时采茶。翻开茶园流水账,拨指算来,每年支付的各类用工费,都在百万元以上。

    大院农场的李珍香,29岁那年,家庭遭遇变故,独自带着年幼的孩子艰难生活,为了给女儿赚取学费,她来到茶园工作,一待就是20多年,生活有了保障,女儿也上了大学。谈起古胜潭,她很是感激:“当年种梨失败,合伙人撤退了,古先生坚守诚信,拿出所有积蓄,还清村民的租金,后来发达了,也从来不亏待大家,他是有功德的人啊!”

    在茶园干了20多年的,还有龚松林,他听取古胜潭的建议,学习台湾制茶技艺,杀青、揉捻、干燥、萎凋、发酵……每道工序,拿得起,放得下,练就一套功夫,滋润三代人家。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新时代脱贫攻坚战役打响后,在政府部门的引导下,发展茶产业成为炎陵山区脱贫的新路径,古胜潭全力以赴为村民提供树苗,义务指导他们科学种茶,并承诺回收鲜茶叶。在他的支持下,很多村民都在自家地里种上了软枝乌龙茶树。古胜潭不仅是乡亲们的种茶师父,还是乡亲们的致富带路人。

    古胜潭祖籍在广东省梅州,上世纪90年代初,古家后人回梅州认祖归宗,捐献10万元人民币,建了古氏家族宗祠。让他惊喜的是,炎陵也有不少客家人,其中古氏家族竟是从梅州迁徙而来,同属新安堂,与古胜潭源出一脉。每逢过年过节,人情汹涌,茶园附近的客家人,争着把古胜潭拉进家里,泡壶热茶,尝尝客家独有的传统小食“斗笠米果”,然后围着桌子喝酒吃饭,拉拉家常,满屋子乡音四溅,说的听的,倍感亲切。

    时光追逐,25年一晃而过。而今,古胜潭年近古稀,他常对老妻说:“我有两个故乡,一个是台湾,一个是炎陵!”他已经打定主意,这辈子扎根炎陵大院农场,永远,永远,伴着青山,伴着茶园,伴着自己的第二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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