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厚成
母亲生下我已是第五个孩子了,听母亲说都是男孩。不幸的是,我前面的四位兄长都是还在母亲的襁褓中就夭折了。我既是母亲生育的最后一胎,也是至今健在的唯一幸存者,时年古稀有余。活到今天的我,身上时时绑着母爱。
说到母爱,我也没有忘却我那位干娘(有的地方叫干妈)。我的干娘是本屋场人,平时邻居都敬称她为“二十嫂”,她的大名叫李元秀。虽说她20世纪60年代就去世了,而她的音容和教诲却令我没齿难忘。
正是因为我娘前面所生的四个孩子都未能成人,所以我生下来还未与母亲谋面,就被抱到了二十嫂家里。我们两家只数百步之隔,是她亲自把我抱去的。听母亲说,我在她家第一次洗换。当天,我还在她家拱了饭甑,即是把一个饭甑通开底,将我全身从饭甑窜过去。说是这样做,拜了干娘,能易养成人。这好像是迷信,而在我心里却是认着的。这以后,二十嫂李元秀就成了我的干娘。
在干娘家,我度过了人生最初的三天。这三天,干娘既负责我的洗换和拉撒,又照料我的吸吮和其他。虽只是短短的三天,但精心护理一个刚脱血胎的婴儿,可想而知干娘是够辛累的。仅凭这一点,就令我牢记在心,更别说以后她对我的许多关怀。
干娘,是个热心肠的女人,又是个明事理的女人。屋场的事经她一过问便有了理儿,又经她一调解,好些事和人也都认了她的理。就拿我自身经历的一回事来说吧。
那是1960年,我兄长(系我母多胎未救后从我伯父家过继过来为子的)续了一位谢姓女子为妻。女方家只生两个女儿,我的这位新嫂子原是在家招郎为子媳的,因原招郎的那位男人出车祸身亡,我兄长与她结合后,要去继续上门为子。此时,我父亲已去世,俗话说“爹死叔大”,自然兄长去上门一事便全由我的叔叔作了主。
写抚子文书那天,只叫了我,没有请我娘,原因是重男轻女,认为有我到场就可以。我一打听,连吃合约饭都没请娘,便认为是欺负了我娘,发气离了现场,一上午就坐在干娘家闷闷不乐,既不去搭理此事,也不打算去赴宴。我干娘知道后,急了,觉得他家这样做,一不近人意,二不合道理,便立即到对方家去说道。我料定干娘去干预此事后,对方必定会请我娘。我便迅速告诉我娘,没有我去叫她,谁来喊也不去。果然,对方去请我娘,我娘执意不肯去,还把我的原话直说了。于是,对方就来求我。我说,娘来不来由她自己作主,不关我的事。但对方还是几次求我,求,我也不去叫我娘来。这下对方很为难,我们母子不去,连午宴也迟迟不能举行。干娘知道后,便板起脸对我说:“干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对方去请你娘就等于道了歉,又来求你等于认了错,人家带崽是好事,好事就得欢欢喜喜办,你母子不去,不就让人家好事难办,而且还伤了以后的和气,这样以错还错,有什么好呢!”干娘的话不多,却使我晓之以理。我便依干娘的吩咐,成全了人家的好事。至今,我仍认了干娘的这个理,少坚持错误。
事过两三年后,干娘去世了。那时,干娘的葬礼还很旧式,灵堂前立了七个香案,几跪几拜要几十分钟。我对干娘作揖时,还是由礼生带路一个一个香案下拜的。当时虽然感到有点繁琐,但我还是认认真真跪拜的。我心里想,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干娘,更何况这远不足以感恩于干娘。
至今,我每次回到老家,都要在干娘的遗像前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