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市徐公店，从课本到现实 尹运中

“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

南宋诗人杨万里的这首《宿新市徐公店》以其清新别致、隽永秀丽、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独有风格脍炙人口，更因曾选入语文课本而广为中国人所知。诗题中的所谓新市，新版《语文》教材是这样注解的：“地名，在今攸县北”，由此可见，新市早在八百多年前便因大诗人杨万里的一首写景的诗而变得名扬天下，享誉四海了。

新市镇自古便是攸县一个经济繁荣、物产富饶的地方。发源于江西武功山麓的攸水由北而南，纵贯攸县全境。万千年的攸水滔滔不息，在攸县境内冲击成无数个平原农业区。新市处于它的中下游地区，是攸水流域，也是攸县境内最大的一个平原农业区，因而农耕文明年代，新市一直主导着全县的经济，在攸县的经济发展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如今，它仍是攸县一个重要的粮食生产基地。

老街沧桑

新市有座老街，历千年风雨而不衰，曾是攸县五大农村集市之一，是一个享誉湘东南地区乃至湘赣边区的千年古镇。老街依攸水而建，在水运事业十分发达，主要替人类承担起货物转运任务的年代，它的富庶与繁华自是顺理成章之事。八百多年前的大诗人杨万里诗中所提到的徐公店，其遗址就在这座老街上。许多写新市老街的文章都提到，老街上新市徐公店遗址直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仍存在，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后来遗址竟被毁了，使得现在老街上再也觅不到其踪影，不免让人平添几分惆怅与惘然。

“地因人始重，河东而外，江山永柳各千秋”这是清代诗人杨季鸾题柳州柳侯祠对联的下联，意思是说湖南永州与广西柳州这两个地方因柳宗元这个人的名气而扬名天下，被世人所推崇。这对联道出了世人崇拜名人的心理，而新市镇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近千年以来，它便是凭着宋代大诗人杨万里那首诗的名气而被人知晓的。

上世纪80年代后，新市老街集市随着公路运输的迅猛崛起与水上运输的日趋衰减而被迁址，老街也随之变得车马人稀、门可罗雀，但这倒使得老街露出几分平静淡雅的真容，彰显出深厚的历史和文化的底蕴。大概半年前，我曾慕名偕同师范学友易君前往新市这座古镇访胜探奇，寻访古人遗迹。徜徉古镇，徘徊街道，小镇古韵依然风采依旧。

小镇幽深静谧，街道窄小狭长，一丈来宽，长约千米，呈弧形布局，如一轮弯月静卧翠野间。小镇保存下来的古建筑不多，仅一两处而已，其余全是现代民居。小镇街道全用水泥筑成，显得洁净美观、光亮清新。据一曾在镇上生活多年的读书人考证，古镇清末毁于战火，大部分建筑为民国初年所建。老式房子大部分青砖青瓦，有马头墙，为徽派建筑，也有小部分为土木结构。老街当年很有名气的建筑有徐公店、两座天主大教堂（两教堂牧师一为高大的俄罗斯人，一为美国人）、关帝庙（龙昇观）及永灵寺，而龙昇观与永灵寺都为乾隆时期建筑，有数百年历史。另老街还有一座有千年历史的石拱桥，它是用青砖红石砌成，形如拱月，桥身布满青苔与藤蔓。

老街分上街、中街、下街三部分，街面一律用整齐划一的长方形麻石砌成。街道两边都修有排水沟，水沟用红石铺就，上面长满了青苔，给人一种年代久远的感觉。路面光洁干净，显得肃穆凝重。晴天，亮丽洁净，一尘不沾；雨天，雨水滴落路面，向四处飞溅起水粒，泛出幽幽的光亮，显出一种温馨如梦的情调。小镇旧时设一驿站，传递公文的马儿常飞驰在街道上。马蹄嗒嗒敲击着路面，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有如谁在弹奏着一首古老动听的歌谣。有时，富贵人家坐车出行，车轱辘吱吱呀呀晃荡街道，其声音徐缓悠长，飘荡在狭长的街道，弥漫在楼宇间。

老街中上街的人主要从事农业生产，但也有人从事手工业劳动。中街是商铺集中分布的地方，居者多为外地经商户。他们是来自异地他乡的商贾人士，广东、江西、福建与本省衡东人都有，以本省衡东人居多。他们说话口音不一，南腔北调，各种方言汇聚到一块，给这里增添了一种特有的情韵。这里有名号的商铺有数十家之多，什么丁家裁缝铺、周家米店、曾师傅娘接生店、陈皮匠鞋店、肖家雨伞店、邓金吾烟店、贻昌和药店、二巴乃肉店等等，数不胜数，它们共同撑起了这里往昔的富庶与繁荣局面，给古镇带来了空前活力。下街居民则以手工业者和从事饮食加工销售的居多。千百年来，每逢集日，四里八乡百姓都来此赶集。街头车来人往，喧嚣无比。贩夫走卒、南北商贾、工匠游医、杂耍艺人，竞艺献技，售卖奇货。古镇舟车往来，熙熙攘攘，如鼎水沸腾，极具赫赫扬扬之声势。

上世纪50年代中期，社会主义改造完成，许多私人作坊和私人商行实行公私合营，成立了各种生产合作社和工商合作社，老街的繁荣程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小镇上的手工业劳动者和工商个体人员成为合作社的工作人员或干部，吃上了皇粮。这时，社会安定，人民安居乐业，古镇焕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后来，小镇又出现了邮局、供销社、电影院、人寿保险公司、国营饭店、百货商店、生资公司、船厂、农具厂、食品加工厂等。有文章回忆，那时镇内机器轰鸣，镇外货运码头上劳动号子声声，镇内镇外，一片繁忙景象。老街有个戏台，县城剧团和各种草台班子不时来这里演出，给小镇民众生活带来快乐。

旧貌新颜

逡巡千年古镇，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展现在眼前的是沉寂无语的狭巷老街。徐公店故址无觅处，内心不免生出些许惆怅与失落感。真是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啊！值得庆幸的是，古镇永灵寺这座乾隆时期的古老建筑历经风雨剥蚀与时代风云变化，仍傲然如故，独自兀立于此，向往来人员诉说着此处的荣衰兴亡事。永灵寺里面供奉着许多神像，这座古老建筑因民国十六年有幸成为攸县第一个农民协会新市分会的会址而被列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得以保存下来。愿它早日被修葺一新，供人凭吊缅怀！

老街北面入口处有一东西向的宽阔乡道直通新市大桥。新市大桥建于上世纪60年代中叶，离老街不过二百来米距离。大桥所在处原为一古渡口，渡口常年泊一舟船，供两岸来往人员摆渡之用。“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暮春时节，天空春雨霏霏，绵绵不断；河中水流汹涌湍急，奔腾不已；野外沉寂，空无一人。一只渡船孤零零横靠在古渡旁，意境显得那么恬淡空远。大家想想此情此景，能不让人心情怡然，温馨如梦吗？

伫立桥头，极目远望：水悠悠，地遥遥，奔流不息的攸河水从北面绿色的田畴穿行而来，打着漩，扬着浪花，哗哗地流淌着，快活地唱着歌，然后向南而去。河的两岸是平阔的原野，原野里翠林遍地、绿草萋萋、阡陌纵横、水渠交错、民居密布、农田无涯。好一派美丽的田园风光！遥想当年，诗心盎然，对山水情有独钟的大诗人杨万里，在一个暮春时节，他从零陵县丞的位置上卸下任来，暂时摆脱了公堂上繁文缛节的困扰。于是，他像一只被放飞的鸟从零陵经衡阳、衡东、过攸邑，直往他江西的老家赶去。一路上，天遥遥路迢迢，春风伴游，水笑山欢，蓦然间来到这么一个美丽迷人的古镇上，他心情能不无比快活吗？尤其是那天他从徐公店一觉醒来后，信步来到这古渡口，放眼望去，只见天空云彩飞扬、湛蓝无比，江心处白帆点点、渔人高歌，攸水两岸的油菜花正开得金黄一片，孩童们在春风里嬉戏追逐。此情此景，能不让他诗兴大发，高歌咏叹吗？

眼前的攸水从前水势滔大，常年可通舟船行木排。1958年，上游由于修酒埠江水库，筑坝截流，才让它的中、下游变得水流锐减了，但直到上世纪70年代，这里的水路运输仍十分繁忙，附近河岸边还建造了卸货码头、造船厂等。如今，所有这些却都已寻不到踪影了。河岸两边大片临水房子被拆除后，其遗址上正在修筑一条坚实宽大的防水大堤。于是，那所有的酒肆坊店现在都化为了乌有。现在的江岸上再也看不到了渔歌唱晚、云影逐帆的景象，闻不到牧童吹笛、笛歌如诉的悠扬曲调。真是古今多少兴亡事，都付烟云笑谈中！

不过，历史赋予人的总是感动，不应是唏嘘、失落与忘怀。为了再现历史，让游客在心灵上寻到慰藉，前些年当地一个肖姓老板在新市新联村左家冲这个地方按徐公店原有格局复制了一个景观供游人凭吊。新建的徐公店景区面积达3000余亩，其内气势恢宏、景象万千。一到春日，景区内便桃红柳绿、草木扶疏、花开田野、鸟翔蓝空、蝶飞蜂舞、碧水荡漾，好一派田园风光。景区内建有30余亩精品建筑群，亭台楼榭环水而建。玉栏环绕，曲径通幽。白的墙、青的瓦、雕花窗棂、红漆门框、楼宇比肩、飞檐凌空……所有这些，都显出一种诗的韵味，给人以厚重的历史感！来此参观，你一定会感觉正在穿越，仿佛重回到八百多年前的大宋时期，凭栏临风，抚琴而歌，观大千世界之雄奇景象，叹人世万象之雄浑与瑰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