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犀城文艺》 谎言 欧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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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A医院内科医师亮，心不在焉地开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几个路口都险些闯了红灯。他使劲晃了晃脑袋，想把纷乱的思绪收回，努力使注意力集中于前方路面，可思绪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明天就要出征了，该编排一个什么事由，告别还沉浸在蜜月幸福里的妻子？

下班前，医院突然召开紧急会议，会议内容其实大家都能猜到。

院长在会上说：“定点医院病例激增，医护力量告急，需从各医院抽人，请各位踊跃报名。”

会后，亮第一个递交了申请，参加了全院6人组成的支援队。明天就要奔赴定点医院，可在开车驶离医院的瞬间，他才想到国庆节才新婚的娇妻。

慧是B医院的传染科护士，三年前的春节期间，她和亮相识于湖北黄冈。

那是个躁动又寂静的春节，他俩既是湘省第一支援鄂医疗队战士，又是重症病区的搭档。在那场牵动亿万民众心弦的战“疫”中，他和她，在支援黄冈的30多个白天黑夜里，相互照顾，相互陪伴，并肩战斗。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一个又一个生命。在与死神赛跑、搏杀的一个多月里，他和她，付出了热情，付出了汗水，收获了荣誉，收获了爱情。

站在家门口时，已是晚上10点。亮定了定神，长长呼出一口气，掏出钥匙拧开了门锁。

“回来了，快吃饭。”慧高兴地从沙发上站起迎了上来。

亮佯装镇定，微笑着向慧迎去。当他目光定格在慧那张漾溢出幸福的脸上时，心里一阵悸动，忙将目光收回。

“你傻呀，不会自己先吃。”他看到餐桌上几盘未动的菜肴，还有两副干净的碗筷时，好是心痛。他揽过慧的肩膀对她说，“别动，今天让我来为你服务。”

亮注意到，今天的桌上都是他爱吃的菜，且比以往多了几道。抬头瞄一眼慧，他忽然发现，慧看似享受的满是幸福的眼神背后，似乎掩藏着一种别的什么。

饭后，他和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两人都不说话。亮在大脑里努力构思一个谎言，一个能离开慧几天的谎言。

“我……”他和她几乎同时扭头说话。

“你先说，”他微笑着，“女士优先。”

她清了清嗓子，“你看，疫情防控形势又严峻了，医院的事情肯定很忙。我想……明天起，我就住医院宿舍，免得两头赶，耽误时间不说，还增加了路上、家里的感染风险。”

正为不知编个什么谎而犯难的亮，此时，妻子却为他解了围。

“只是这一来，你得自己做饭了。”慧不无关切地说。

“别忘了，你的厨艺还是我教的呢。”

两人对视一笑，慧温柔地偎进了亮的怀抱。

早晨，亮和往常一样，为慧拉开车门，为她系好安全带，交待一句：“开慢点。”关车门前，他捧起慧的脸，隔着口罩，在她的额头上，深深一吻。

然后，他和她各自开车，一前一后出了小区，又一左一右驶向各自上班的医院。

在定点医院穿好防护服，亮来到那条“医护人员通道”口，正准备走进那条通往病区的通道时，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医护队伍中，他猛然看到了慧。慧也认出了他。尽管都捂得严严实实，但他们在瞬间认出了彼此。四道惊诧的目光交织在对视的那一瞬间，之后，眸子里只有坚毅与温柔。

他们伸手握了握彼此的手，然后向通道深处的病房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