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宁通宝”瓷钱 泥质冥钱的醴陵遗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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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被称为御书钱的“崇宁通宝”(资料图)

    株洲宝藏

    年 代:宋

    出土年代:2010年

    出土地点:醴陵枫林镇

    规 制:直径约29-31mm、

    穿径5-7mm、轮厚2.5-6mm

    馆 藏 地:株洲市博物馆

    中国的货币,已有数千年的历史,是中华民族古老文明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从古代先民原始的以物易物到如今通行的纸钞和数字货币,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中国流行的货币都是形制不一的金属制品,铜钱最为常见,亦有铁钱、铅钱、锡钱、铅锡钱,以及金钱、银钱等。但金属制钱之外,亦有例外,譬如以泥为币材,模仿流通货币的形制,或经过烧制为瓷钱,或者干脆以流通制钱或印模在泥样上拓印而成泥钱。不过,泥钱绝大多数是冥币。

    据考古发现和史料之记载,泥钱(包括烧制后的瓷钱)之用,除了极少数为统治者横征暴敛掠夺民众财富后的流通货币外,多做小儿玩具或医用针灸器具(中医中所谓“泥钱炙”即此也),但最多的用途却是用于丧葬,即泥冥钱也(李春雷 李荣辉:《中国古代的泥钱》,《中国钱币》,2018年5期)。

    2010年8月,株洲市文物局组织考古专业人员在醴陵进行三普复查工作过程中征集到一批瓷钱币,共计130多枚,为民工在醴陵枫林市乡(现属枫林镇)打建筑机井时所掘得。这批瓷钱胎质泛黄,都未施釉,大小尺寸、字体相同,应为同一铸范所出。瓷钱面文均为模压阳文,为瘦金体书“崇宁通宝”样,字凸起有外郭,背平中间下凹,显见制作工艺之精美。

    崇宁为北宋徽宗年号,崇宁通宝之钱文为徽宗亲书,所以又被称为御书钱。该钱文书法清秀骨瘦,铁划银钩,是徽宗赵佶瘦金书体存留世间的真实显现。关于此钱,还有一个传说,谓其面文为蔡京所书,而蔡京书写时别有用心将“崇”字的山和宗的竖笔上下贯通,连成一线;将“宁”字繁体之中的“心”省略,被人指责为“有意破宋,无心宁国”……也正因了精美的书法艺术和似是而非的传说故事,崇宁通宝向来被视为中国古代铸币中的艺术精品,在古玩圈中也一直以价值不菲而著称。

    当然,以上所说的都是用作流通货币的“崇宁通宝”,仿此形制而制的泥钱(包括烧制后的瓷钱)不在此列,事实上,尽管考古界屡有泥钱(包括烧制后的瓷钱)出土,年代却多集中在汉魏时期,带“崇宁”年号的泥钱此前只见山西汾阳东龙观5号金代墓出土的“崇宁重宝”泥钱,醴陵的这批烧制后的“崇宁通宝”瓷钱尚系首次发现。

    由于这批瓷钱系征集而来,第一挖掘现场已经被破坏,故无以判定是否出自墓葬,但观瓷钱之形制精美,自非小儿玩物或者医用针灸器具可以解释,且崇宁年间社会富庶、经济繁荣,也不需铸此瓷币掠夺百姓财富,那么,这批瓷币大抵也便是用作丧葬之用的冥器了。

    中国古代丧葬习俗讲究事死如生,灵魂独立于身体而存在,死后化为鬼物存在于冥间,有着跟凡间尘世相近的社会结构,也需要生产和生活的必需品。在这样的观念下,便产生了模仿实用器物,专为随葬而制作的冥器,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通行于冥界的冥钱了。

    研究表明,随葬泥冥钱始于战国时期的楚墓,其中在湖北阳新县半壁山一号战国墓发现的仿郢爰(战国时期楚国通行的一种称量货币名)的泥版和包金银箔的铅饼是迄今所知最早的冥币,举世闻名的长沙马王堆汉墓亦出土了大量的泥质冥钱。这些泥钱大多采取模制,尽可能地与彼时的流通货币相近,烧制为瓷者亦不在少数,显示了古代工匠高超的生产技术水平。魏晋之后,包括隋唐时期,考古发现的泥钱则不用模具制作,纯用手捏,亦不甚圆整,且大小不同,厚薄不均,多不穿孔,即使穿孔也是随意地刺个小孔,状如针眼,不是方形的钱孔,钱面均无钱值,也不染色,显是临时随意制作,相比此前的泥钱制作,也就徒具形式的象征意义了。

    之所以时间越往后,所制泥钱越是粗糙简陋,一方面是丧葬习俗的变化,东汉时期废弃了以前那种规模宏大、陪葬丰富的木椁墓葬,转而把财力花在采用石料、构造精美的画像石墓之上,随葬的泥钱也便随之简化;另一方面则是纸张的发明和使用,取代了泥钱的部分功用——当然,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相比泥钱,纸质冥钱优点更多,材料来源广泛不说,而且更容易加工,也更加清洁,尤为重要的是,它既可以像泥钱一样随葬,又能通过焚化送达冥间或诸天神佛,这后一点意义非凡,焚化是西方佛教带来的宗教礼俗,纸钱能很好地适应日益兴盛的佛教信仰,亦是其最终取代泥钱并延续至今的主要原因——《旧唐书·王玙传》载,开元末,王玙为御史,充祠祭使,“每行祠祷,或焚纸钱祈祷福佑。”可见,在中唐时期,纸钱便由民间风俗变为皇家礼仪,并已风靡世俗,成为风俗中最活跃的场面,同时期的小说笔记中亦记载了大量纸钱题材的鬼怪故事,冥间的官吏利用各种手段猎取数额巨大的纸钱,积累冥间财富,把虚拟世界的幻象演变为活生生的现实存在。

    纸钱主要用于焚烧,入葬不多,且又不容易保存,所以考古发现很少。除了吐鲁番高昌、唐代墓葬陆续发现过一些纸钱外,内地很少发现,江西德安的南宋咸淳十年(1274年)周氏墓,伴随其他纸质冥器一起出土的纸钱,装在荷包之内,有的有“卐”字,保存完好,这是一个重大发现。

    中唐之后,泥质冥钱愈发少见,现有考古发现也不过寥寥数起而已,但社会上使用泥质冥钱的习俗并未彻底断绝,苏东坡所撰《东坡志林》里有《陈昱被冥吏误追》一则,记书吏陈昱暴死三日而复苏事,言冥间见闻,有“见吏在旁,昏黑如夜,极望有明处,空有桥,榜曰‘会明’。人皆用泥钱,桥极高,有行桥上者”句,亦有“又见一桥,曰‘阳明’,人皆用纸钱。有吏坐曹十余人,以状及纸钱至者,吏辄刻除之,如抽贯然”之记载,意指冥间亦有等差之别,所用流通钱币亦有材质之分,大抵条件好些的区域用泥钱,而条件差些的地方则用纸钱,落实到人间的丧葬习俗,大抵亦有以泥钱随葬以渴求逝去的先人能在冥间生活得好一点的美好愿景,只是冥间事太过虚无缥缈,也不知逝去的先人去往冥间到底是生活在用泥钱的区域还是用纸钱的区域,再加上纸钱相比泥钱的种种优点,终至完全替代了泥钱在丧葬习俗中的地位。

    苏东坡撰《东坡志林》的时间去崇宁年间不过二三十年,社会上用泥钱随葬之俗大抵还未完全断绝,醴陵出土的这百多枚“崇宁通宝”瓷钱亦可视为这一流俗的产物,只是条件所限,无以判定是否出自墓葬,但我们大可胆子大一点猜测,醴陵北乡一带素来盛产瓷泥,且多有宋元时期窑址,这批瓷钱是否亦是彼时醴陵先民利用本地瓷泥制作并烧制而成,甚至于彼时的瓷业作坊是否还有一条专业生产瓷钱的生产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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