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凉茶

黄小波

“回来了？回来就好，快来把这碗凉茶喝了！”车一停到前坪，妈妈就马上过来招呼我。不知道是之前听到我喉咙嘶哑还是什么原因，一回家，妈妈就迅速从冰箱端出一碗凉茶让我喝。

妈妈说昨天就泡好了，但是我昨天没回，她就放进冰箱里面了。我笑着对端着凉茶守着我的妈妈说：“都立秋很久了，哪里还要消暑？您是知道我本就不喜欢喝冰的，在这十月份的湖南，天气又突然变冷，喝冰凉茶可真是为难我。”妈妈不管，非得守着我，要求立时三刻喝完。直看到我把一大碗凉茶全部喝完，才笑着对我说，这些凉茶可是费了好多心思才准备齐全的，喝了肯定病就好了。

一边择着菜一边听妈妈说才知道，因为国庆节前听我电话里面的声音有些嘶哑，她就断定我是上火了，知道我十一会回家，就想着泡凉茶给我降火，等到准备泡了，才发现少了一味药引——黄栀。家对面的山上尽是黄栀，以前这种事情都是我一路小跑过去摘回来，现在我不在家，妈妈只能自己临时到对门山上去采摘了。想起小时候，山上尽是人，砍柴的、采蕨的、摘鸡婆笋的、摘栀子花的，上山的路被我们踩得光溜溜的，可以一路畅通无阻地爬到山顶。慢慢的，大家开始用上藕煤了，有些人就不再上山砍柴了，只偶尔用一点枞毛须和干树枝引火，才会上山随便拣点回来，再后来又用上了液化气，很多人家就一年都难得烧一次柴了……喜欢用柴火炒菜的妈妈倒一直坚持烧柴，她总是告诫我们，现在是国家政策好了，家家户户有钱了，但是在该节约的时候一定要节约，不要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常在有时思无时，莫到无时想有时”，这是她念得最多的一句《增广贤文》。

如今的山上，除了我们回家偶尔带孩子去爬山锻炼身体外，几乎没有人上去了，更没有人上山砍柴，长满了茅草，连条上山的路都没有了。听到妈妈一个人上山去采黄栀子，我也是吓了一跳。果不然，妈妈笑着对我说，山上已经没有了路，下来的时候差点绊了一跤，幸亏她身手敏捷，抓住了边上一棵杂树才没有摔跤。我埋怨她不该为了几个栀子去上山采摘，万一摔跤了怎么办。听我这样一说，妈妈笑着说没有关系，摔跤了有新农合。然后她就很兴奋地告诉我，对门李奶奶前一段时间在菜园子摔了一跤住院了。在医院住了一个月，花了七千多元，最后她儿子结账的时候只用了一千多，新农合直接就报账了。她告诉我真的很划算，说以前没有新农合的话，就是要亏好大一笔。看她说话的样子，好像她们赚了很多钱一样，我是又好气又好笑，就假装生气的样子说道，如果摔跤了要躺在床上不能下来走动，静养三个月，还要请人专门来照顾，别人还不一定合意。您一个七十岁的人，还不一定恢复得了，将来万一落下一个老年残疾怎么办？见我这样说，妈妈连忙保证下次再不上山了，不过看她的那个样子根本没有虚心接受意见的意思。

妈妈一边听着我的抱怨，一边又继续给我把凉茶重新泡上。她告诉我凉茶要连喝三道，才能出效果。看着妈妈忙碌的背影，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经常给我讲的一个故事：有一位孩子生病了，他妈妈历尽艰难为他寻找治病的草药。当时要爬很高的山，山路崎岖不平，山上荆棘遍野，妈妈的手被割出了血、腿被划破了皮，但是仍然坚持去找寻草药；当时要过很宽的河流，小老鼠过不去、小兔子过不去、小马过不去，最后一条大黄牛让这位妈妈抓着尾巴把她拉过河了。可是还是没有找到治病的草药，最后妈妈累倒在路上。刚好有一位白发老爷爷路过被她感动，告诉她草药的具体位置，帮助她找到了，把自己孩子的病治好了。

我想天下所有的妈妈也肯定不会管累不累，危险不危险，下次要是没有什么药引，如果碰到需要她肯定还是会上山自己去采摘的。因为从小妈妈就是这样的，吃怕孩子吃得少了，穿怕孩子穿得冷了。凡是可以想到的对孩子的好，她都希望能够给足孩子。孟母三迁给了孟子好的学习环境，让其成为一个儒家思想的传承人和弘扬者；岳母刺字给了岳飞“精忠报国”的责任和担当，让其成为民族英雄；范仲淹的母亲给了他坚定隐忍，让其成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名士。妈妈给孩子很多，但是不求回报。不管儿女多大，她们都是儿女的守护者。

看着妈妈端给我的第二碗凉茶，看着她那满头白发，那布满着老茧的双手，打从我记事起从来没有抱过妈妈的我，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妈妈，轻轻地在她耳边说：“妈妈，我爱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妈妈也被我的举动吓着了，赶紧做样子要用手摸我的额头，趁机挣脱我，把脸侧到一边。我分明看到她在擦拭着自己的眼睛，一边念叨着：“我不用你们操心，你们在外面开车要慢点开，不要打电话，饭要在家里做着吃，不要点外卖，也不要去饭店，又浪费钱又不卫生。有时间就回来吃饭，小菜、凉茶什么的，都是自己做的，对身体好。”

望着妈妈，我心里一直在祈祷：希望妈妈能一直这样身体健康，经常为我泡上一碗凉茶。这碗凉茶，我想喝上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