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的蟋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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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化随笔

    从个头上看,蟋蟀有大、小两种。河岸边,草丛中,常常生活着一种体型较大的蟋蟀,乡下人谓之“油葫芦”。之所以谓之“油葫芦”,是因为时令一到秋末,此种蟋蟀即满肚腹金黄的籽儿,油炸而食之,味道极美。

    但多数蟋蟀,体型娇小,蹦跳灵活。白石老人所画蟋蟀,即多为小蟋蟀。

    白石老人所画蟋蟀,有喜气。

    白石老人所画蟋蟀,画面一只两只的时候少,通常是多只蟋蟀,或者成堆的蟋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有蹦跳相,仿佛边跳边唱,纸面上溢满蟋蟀声。

    他画有一幅《蟋蟀豆角》图,画面:豆角,疏疏三两根,枯叶,三四片,地面,却是蟋蟀一地,一地蟋蟀;众多蟋蟀中,有大者,有小者,有胖者,有瘦者;有独自觅食者,有相互追逐者,有顶头相斗者,有引而不发者,有横刀夺爱者,有向隅独泣者,真可谓众相毕备,穷形尽相矣。一派的热烈,满纸的喧嚷,叫人感觉,哄闹极了,也喜气极了。

    白石老人所画蟋蟀,有故事。

    《秋声图》,是一条幅。画面上部右上角,斜斜探出树枝一枝,枝叶肥瘦相间,有枯相,有颓败相,有萧索相;画面下部低处,枯草一片,草,枯瘦、萧疏,一只蟋蟀就卧伏在这片枯草中。蟋蟀,双须挺直,脑袋前倾,后臀微翘,正是用力鸣响的一种状态。最有意思的是,右上方树枝之下,有圈线两根,弯曲升起,似是在暗示蟋蟀的叫声正袅袅而上。

    这是一只独鸣的蟋蟀,也是一只独冥的蟋蟀。一边在叫,一边则在冥想,想什么?也许只有这只鸣虫自己知道。不过,虫声嘹亮,鸣响秋野,自是当然的了——此之谓“秋声”也。

    人要求爱,一只虫,也要求爱的,也许,还会求得很专注,很热烈。

    白石老人,画有一幅《贝叶蟋蟀图》:贝枝一,叶片仅五片;贝枝,枝枯,叶亦枯,不过,却枯出一种瘦硬感,一种疏朗感,一种挺峻感。贝枝,从画面左边偏上伸出,画面之右下端,则是蟋蟀两只,一大一小,一肥一瘦,小者在前,大者在后,仿佛正处在“追逐”状态。姿态栩栩然:前面的一只蟋蟀,体型娇小,双翅收拢,大腿微收,一副静候的样子;后面的一只蟋蟀,体型较大,双翅扩展,后腿紧蹬,眼睛盯视着前面的蟋蟀,一副情急的样子;最有意思的是,两只蟋蟀,都有着长长的头须,且头须挺直,可知,其正处在一种紧张或者激动、亢奋状态。

    画面,白石老人有题跋曰:“情奴”。很显然,这是两只正在“恋爱”的蟋蟀,白石老人想通过一幅画,来表现两只蟋蟀的求偶过程。贝叶之下,白石老人似乎又在告诉人们:作为一种鸣虫,作为一只蟋蟀,繁殖后代,也是一种修行——秋深了,也该“修成正果”了。

    中国人,一向有斗蟋蟀的行为,故尔,白石老人也常常以“斗蟋蟀”为题材作画。

    其中一幅,谓之《蟋蟀斗趣图》,画面:圆筒状瓶子一只,瓶盖已然打开,瓶盖上小孔数个,瓶子边,则是圆形浅盆一个,盆内两只蟋蟀,正前腿弓,后腿蹬,低头触须,昂昂而斗。画面,有题跋曰:“白石少时。”

    很显然,此幅画,所画是“斗蟋蟀”的场景,同时也寄寓着白石老人对童年生活的一份记忆,一份眷恋。

    白石老人,还画有一幅《灶蚂咸蛋芫荽图》。画面:芫荽一棵,鸭蛋两瓣,灶蚂一只。整幅画面,真是简单极了,也疏朗极了,给人一种清风明月般的感觉。

    有意思的,是白石老人所画之“灶蚂”。灶蚂,是蟋蟀吗?应该说,其形状完全似蟋蟀,只是肤色略显苍白一些,像一个人,多日不见阳光了。若然是蟋蟀,灶蚂也是一种特殊的蟋蟀,这种蟋蟀,有的地方也叫它“灶鸡”,它是一种家鸣虫,专门生活在灶头。它以锅灶间落漏的饭粒为食,是四季鸣虫,不像田间蟋蟀那样,单纯是一种秋鸣虫。

    隆冬天气,夜深人静,生着炉火的堂屋内,一只、数只灶蚂,霍然鸣响,深寒的冬夜,便顿然多了一份生机,多了一份暖意,家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所以说,白石老人在灶蚂边,配置芫荽、鸭蛋,是对的。老人是在画灶蚂,也是在用绘画,讲述一个“家”的故事——有灶蚂的地方,就有家的存在,就有生活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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