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缕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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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年8月,在田里顶着烈日割倒一片稻子的我,收到了村支书转交的师范录取通知书。抬起头,咸酸的汗水随风钻入眼角,一阵刺疼,背柴担谷挑石头拖板车压弯的青春,终于可以舒展一下腰杆了。

    开学典礼,老校长豪情激扬:“祝贺你们以拔尖的成绩考入师范学校。你们十四五岁,小小年纪,就将成为国家干部,投身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这是多么不容易多么了不起的选择。我为自己能够拥有你们这样一群年轻的同行,感到骄傲和荣幸!希望你们,永远做一名责任的守护者!”

    老校长这几句慷慨煽情的话,入骨融血,为年少轻狂的我补漏筑底。寒冬练笔,酷暑操琴,粉墨戏耍,面壁试讲,无问西东,神气飞扬。

    师范3年的七彩时光,就像心,找到了初心,就像悔,找到了无悔,就像命,找到了使命,就像归,找到了回归。

    毕业后,我分配到罗霄山下一所由集体养猪场改建的乡村学校。低矮的卧室,一床一桌一藤椅,一堆散乱的试卷作业本,都有老鼠检索啃过的伤痕。近处虫鸟闹腾,远处鸡犬对鸣。面朝大山,拨动吉他与寂寞,我依然憧憬,总有人间一两风,填我十万八千梦。我依然感到,山区教育,像青山一样沉甸,也像绿水一样柔和,值得用心用脑去做足课件。

    节假日里,带着孩子们捉泥鳅、搞野炊、摘杨梅、赛山歌,骑着破单车翻山过坳去家访、劝学,帮助困难学生家庭收稻子、摘茶籽、捆柴火。山道弯弯,路边纠缠不清的荆棘,一次次在手脚刻录划痕,让我在大山沟很单瘦的日子里,一点点地磨光磨亮自己的个性。

    几年后,县城学校需要充实年轻教师队伍,我奉命“出山”,从小山村调入县城。临走前,一位叫阿亮的男生送给我一套明信片,他在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老师,知道你要走了。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你。我卖掉了捡来的十几个啤酒瓶子和一捆废纸,买了这套最便宜的明信片送给你,不知你会不会喜欢。”

    阿亮是一位遭遇意外的孤儿。早些年,因为一次激烈的纠纷,阿亮的爸爸一时气躁,挥起劈柴的斧子砍倒了妈妈,爸爸进了监狱,留下70多岁的爷爷与阿亮相依为命。过年前的一个大清早,爷爷挑着一担木炭下山逢圩赶集,卖了木炭买了些年货,回来时一不小心踩着烂泥打滑,摔倒在悬崖下。当我们找到老人时,他已经停止了呼吸,手里紧紧捏住二十多元零钱。

    那段日子里,面对默不作声的阿亮,我一方面从微薄的工资里拿出一部分,给他购买油盐米菜等生活用品,另一方面我还发动班上同学,利用周末或节假日帮助他一起做家务、干农活,为他分担幼小年龄难以承受之重。

    我把这个故事整理成一篇散文《永远的牵挂》,发表在杂志上,很快被《青年文摘》转载。

    那时没有互联网,乡下也没有电话。全国各地的热心读者、媒体朋友纷纷写信与我联系,并为阿亮捐款捐物,这个没有伞注定要奔跑的孩子,再一次笑迎朝阳,接纳温暖。

    诗人席慕蓉在《青春》中写到:“含着泪/我一读再读/却不得不承认/青春是一本仓促的书。”

    这本书最值得留恋的,一定是责任叠加的活页。我就是带着这份当老师形成的光泽,考入省城。

    一天,一位穿着粗糙的中年男子提着个旧皮包,站在办公室门口,他说自己是一所乡村小学校长,学校正在砌围墙,他自己几个月工资都贴进去了,还差3万元左右才能完工。开学在即,围墙不砌好,几百名孩子就存在安全隐患,这让他夜不能寐。

    我看他满头大汗,倒了一杯水给他,请他坐下来慢慢说。没想到,他竟然热泪盈眶。他说在汽车站搞不清方向,搭错了公交车,折腾了几个小时,手忙脚乱中手机也弄丢了,砌围墙的事找了很多部门,但是没有任何进展。

    我一边肯定他的良苦用心,一边安慰他稍安勿躁,并拿着他手写的报告协调有关部门,争取安排了3万元经费支持。为了不出意外,我又打电话与市县有关方面一一交代,确保到位。

    至今回想,促使我帮助这样一位素不相识的乡村校长,以及校长背后那一群乡村留守孩子,就是内心那份驻守的责任。而这份责任,就是来自老师这份职业的历练和积淀。

    就这样,我把当老师的体验、当老师的方法,带入了职业环境中。从当老师开始,我做过乐手,当过记者,编过教材,搞过科研,干过扶贫。我像上课一样上班,像做课件一样做策划,像改作业一样改材料,像家访一样走访,像扶差生一样扶贫困。

    一曲心音化春泥,涓涓暖流润苍生。时至今日,已是一名教育公益人的我,将不遗余力守护青春延续的责任,呵护山区学子心底最柔软的阵地,就像一位诗人写的那样:我是一缕风,轻轻吹动你花开的梦,当阳光洒满你的窗台,那是我心底温暖的笑容。我是一缕风,默默陪伴你春夏秋冬,当平安快乐与你同行,那是我今生最深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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