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留下来

记事本

张冬娇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我考上了株洲一所大学，开始了为期三年的大学生活。

从我的家乡茶陵虎踞去株洲最方便又最实惠的一条路线，便是去菜花坪乘坐火车。那是一辆长沙—茶陵的绿皮客车，每天早上七点多钟从长沙出发去茶陵，下午两点多再返回，途经排前、菜花坪、攸县、网岭、黄土岭、新市、醴陵等十多处车站，每个车站都要停一段时间。因此从菜花坪到株洲大约要四个多小时，但票价只有7元钱，比乘汽车便宜很多。

每次去株洲，母亲总是准备好多吃的东西——鸡蛋、薯片、豆腐乳、盐辣椒……把行李袋装得鼓鼓囊囊的，然后背着行李送我去火车站，怎么劝也没用。

记得那是春天的一个周末，母亲又像往常一样准备了很多吃的，这次是一大帆布袋米花糖，扣在肩膀上，圆圆鼓鼓地像个骆驼。那天雨后初晴，我们穿着雨鞋经过家乡的泥泞小路，鞋上沾了不少泥巴。在简陋的菜花坪车站，母亲陪着我排队、买票、检票、走下水泥台阶，目送我跨进绿皮车厢，站在台上对着我挥手，火车缓缓驶出车站，母亲熟悉的身影和简陋的火车站渐渐消失在一座连一座的山丘中。

长达四个多小时的慢车，空间在不断地变换，时间仿佛被无限地拉长，长得可以翻开一本书，沉浸进去，不知今夕是何年。或者和着四周乘客的说话声和“轰隆轰隆”的火车行驶声，美美地睡上一觉。那时候火车没有空调，可以随意打开窗户乘凉或观景，铁路沿线也没有封闭，河流、山脉、农田、雾霭、居民的建筑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停车时，还可以从窗户接行李和上下车，或买卖东西。

那时候还没有拉杆箱，站台上来来往往的旅客都是手提或背着行囊。在我们心中，维护站台秩序和安全的乘警是最威风的，他们头顶鲜红的路徽，身着铁路蓝制服，干练精神。也许是我脚上的雨鞋、圆鼓鼓的大帆布袋、匆匆忙忙的脚步引起了一位乘警的注意。她拦住我：“请你留下来。”

我顿时懵了，她严肃的表情和严厉的语气，让我莫名恐慌。因没带学生证证明身份，她把我带进站台上一间光线暗淡的检查室。门关上的那一刹那，狭小而又封闭的空间，如同牢狱般的与世隔绝，让我有着末日来临般的害怕和恐惧。查票、搜身、搜查行李袋，几乎都是在哆嗦中完成。或许是我行李袋中的食物和印着学校公章的两本图书，让她们确信我只是一名学生，而不是走私犯后，她们和蔼地向我解释并表示歉意。

从黑暗的检查室走出来，我如释重负。幸福其实很简单，幸福就是母亲帮我准备零食帮我背着包裹送我上学的路上，幸福就是母亲久久伫立于站台那迟迟不忍离去的目光，幸福就是在火车上读书观景时的淡淡然和悠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