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酒

瞿春红

父亲与酒的渊源很深。

当年村里唯一的纸箱厂招供销员，没什么文化的父亲因为能喝酒，被破格招收。不久，父亲随同厂长闯荡上海，也是凭着过人的酒量，在上海站稳了脚跟。当时，酒酣耳热之际，对方一时兴起，把合同往桌上一拍，指着地上的一箱酒，放言道：“谁把这些酒干了，这单生意就是他的了。”父亲一瓶一瓶地干，那豪气干云、千杯不醉的气势镇住了一干生意人，获得了订单，坐上了全厂供销员第一把交椅，成了厂长身边最信任的人。

有一次，父亲和厂长从宴会出来，两人都有些醉意，就决定步行回到宾馆。不料途中遇到了五个地痞流氓。这伙人见父亲和厂长手上拿着黑皮包，断定里面有油水。的确，当时厂长刚刚收到了一大笔现金，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死死抱紧皮包，撒腿就跑。但他们两人哪里跑得过那些地头蛇。那天晚上，为了保住这些血汗钱，父亲彻底豁出去了，他仗着酒劲，大吼着和五人搏斗。或许是他拼死不要命的打斗方式让那几个地头蛇害怕了，或许是父亲的拳脚的确有些分量，或许是厂长分身有暇打出了求救电话，五个地头蛇不敢恋战，“风紧扯呼”了。父亲身上多处挂彩，足足在家躺了一个多月才缓过来。

这一战，彻底战出了父亲的名声。和父亲一同闯荡上海的供销员都佩服父亲，在父亲养病期间纷纷上门探望，不少年轻人还专程向父亲行了拜师礼，希望在父亲的带领下一起闯荡上海滩。

我读师范的时候，父亲已经威震我们那个小镇了，方圆百里之内，只要想干供销员的，都会自觉地拎着拜师礼到我家来。甚至好几个厂的厂长也殷勤巴结父亲，希望父亲能把接到的生意交给他们去做。一时间，父亲成了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他如愿成为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人物”许文强，率领一帮“小弟”恣意商场、威风八面。与父亲一同出名的，是他的酒量！我记得最多的画面，就是父亲和很多人一起喝酒的场景，大家不停地推杯换盏。父亲每次都一饮而尽，不醉不休。

如今父亲已经退休在家，他告别了上海滩的风云人生，告别了首席供销员的交椅，但他唯一无法舍离的就是他的酒。但父亲因为饮酒过度，身体每况愈下，已无法继续承受酒精的侵蚀。每次去医院，医生总是警告父亲必须戒酒，我们也屡屡苦口婆心地劝说父亲，但父亲依然深深地恋着他的酒。

如今，他总会习惯性地举起酒杯，也许这一刻的他，只有在微醉中，才能找回当年那段叱咤风云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