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牛头湖有关的点滴印记 王重之

家乡的门前有一条清江，发源于衡山的鹤岭，由西向东进入牛头湖垅后，一扭头，折向南去，形成了一个大湾，当地人称洄水湾。洄水湾边有个集镇叫牛头湖，镇上的房子都是依江而建，青砖青瓦石板街，街两边有染铺、铁匠铺、裁缝铺、豆腐铺、包子油赀铺……镇头上一幢欧式的洋屋是中药铺，其建筑在镇上是很气派的。而最有气势的建筑当属街西头的归真观，无论你从哪个方向来，这一垅烟火的牛头湖垅，远远的让你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飞檐翘角、金碧辉煌的归真观。

归真观前面有座桥叫迎真桥，是红石砌就的，三孔，桥北还有个风雨亭，从风雨亭上拱桥要登十多层石级，桥面约四米多宽，都是红石板铺就，桥两头都有两座石狮镇守在桥两边。晴天，江水清晰，鱼翔浅底。大雨天，江水浑浊湍急。过桥洞发出隆隆的响声，很有威势。

孩时，我不知道这桥为何叫“迎真”？就像不知道这观为何叫“归真”一样。这“真”是什么？他在哪里呢？父亲跟我说“真”就是“真人”，是归真观供奉的“司空老爷”。“司空老爷”叫张巴玉，梁朝时在朝廷当官，官名司空，因不满朝廷腐败，辞官率全家坐船沿湘江寻地方归隐。船到湘江支流洣江囗，见洣水是由东往西流，心里惊奇，暗思“水西流者，必出仙佛。”故朔洣水而上，至攸县境内的麒麟山，见其山水灵秀，云雾缭绕，环境清幽，心甚悦之。乃泊岸率全家八十余口入山，伐木结庐，垦荒造田，耕种维生。平时常背药篓入山挖药，为民疗疾除病，广施善德。其道行感动上天，一日，上天托梦于张巴玉，嘱其八月十五沐浴更衣，天神接引其登升仙界。张巴玉遵命，当天搭台，于八月十五日沐浴更衣，焚香闭目盘腿端坐于台上。稍后，半天中仙乐响起，天花乱坠，张巴玉白日登升。乡民感其德，在麒麟山下立观，塑其金身奉祀香火。因张巴玉白日升仙，故将观名取作阳升观，并将麒麟山改名为司空山，老百姓也习惯称张巴玉为“司空老爷”。

父亲说张巴玉有三兄弟，二弟曾在洄水湾修过道，三弟在桃水修过道，故两地百姓都立观祭祀香火。因此，大真人居南水阳升观，二真人居洄水归真观，三真人居桃水三元宫，人称“三真人”。

父亲说以前的归真观，香火是多么多么的兴旺。每年八月庙会，请梨园班子观里唱戏半个月，牛头湖老街热闹非凡。

父亲还总是夸归真观正殿门前的那副对联是如何如何写得好，以至于我把“真菩萨莫烧假香，归结处都有来历”这副对联铭记在心里，一直在生命里悟着其中的道理……

父亲说的那些事都已久远。我出生时，归真观已改成了牛头湖小学，我是在归真观里启蒙读书的，没有了香火的正殿成了我读书的教室。当时，观里经常开斗争会，戏台上天天挨批的总是那几个人，其中有个背驼的老者我很熟悉，就住在归真观旁边，他经常做“酒药”(酿酒的药引子)游乡赶场卖。批他的原因，说他做酒药卖是搞“投机倒把”。他本就背驼个子小，挂着牌子跪着更显得小。

后来，归真观被拆了。据说拆的时候，有位姓刘的办点干部是个老公安，他掏出枪在归真观的山门前朝天鸣了三枪，拆观的人才敢上去拆。让我心痛惋惜的是这座古典宗教文化建筑从此消失了，只能留在我记忆的深处……

一眨眼又过了好多年，搭帮党的政策好，家乡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房子也修得越来越漂亮，有发了财的乡党突然又想起了“司空老爷”，想起了归真观，想求得神的庇护。于是大家出钱出力，在旧观的基址上重新建起了归真观，重塑了“三真人”的金身，但却没有旧时的规模，香火也不像父亲说的那样，没有旧时的旺。每年八月的庙会也冷了许多，戏也只唱三天，看的人也越来越少，且都是上了年纪的老者。年轻人找圈子打牌去了，即使不打牌，也待在家里看电视，不喜欢再看那些传统的古装花鼓戏。只有正殿前的那副对联没有变，还是“真菩萨莫烧假香，归结处都有来历”，只不知又能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和思考？

观门前的迎真桥也因承受不了现代交通运输的碾压而成了危桥，2010年政府出钱进行了改造。改造后的桥全部是钢筋混凝土结构，比以前宽了，只是桥名不再叫迎真桥了，那“真”字变成了“鑫”字，成了“迎鑫桥”。三个金字叠成的“鑫”是领导的希望，也是穷怕了的老百姓的愿望，希望这桥能给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迎来丰厚的财富。

在我看来，求富是人们普遍的心态，政府也在着力让人民更加富起来，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但一个人不管物质生活再如何富裕，还是要有精神文化的支撑，活出自己真实的模样。转山转水转过了半辈子的我经历和感悟了，也总算是明白这“真”字的含义。老子说:“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为人处世，修德为重，厚德才能载物。

父亲曾教过我：“人之初，性本善”，善良是人最初的本真。做人只要不虚伪，真一不二，不管处境如何，只要守住善良，就不会在这物欲横流的红尘烟火中迷失自己。做到了，你就是“真菩萨”，无须烧香求神灵的佑护；做不到，在“真人”面前烧假香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