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熙荣
茶陵人说起三角坪,必指县城里紫荆花酒店前的那块平地。位置中央,道路环绕,又有大酒店点缀,三角坪之名早已众所周知。而如今我要说的三角坪,却非此处,而是指茶陵辖下枣市镇岩口村的一处交叉路口。
大约十几年前,一条水泥路从渠道上笔直而下,然后像蛇一样,蜿蜒着进了山下。山下是个地名,原先只有两三栋住宅,忽然间“发迹”了,四排长长的房子依次落定,颇有些阵势。直路与弯道的衔接处,呈肘型,邑人称肘为“当屈”,此处便叫“当屈弯”。弯急,车速一快容易越轨。衔接处的内侧,是一丘稻田,四年前,组里将稻田铺上水泥,与路连成一块,整个成了片三角。路宽了,进出自如,亦可停车。夜晚,村民们携凳将椅,来此乘凉,煞是热闹。这里没有名号,叫起来不方便,我说就称三角坪吧。渐渐的,三角坪有了点“名气”,三角坪三字也被人叫唤起来。
可别轻看了这小小的三角坪,它是岩口的交通枢纽,南往北来,有四条道路从这里经过。南通山下,北往沤江,西达雷公山,西南一线,则与S345省道连接。人们笑着说,这么重要的地方,咋没有红绿灯呢?至少也得立个什么东西吧。有了,有了。什么?一块大石头。石头不是舶来品,“产”自三角坪脚下,原来的稻田里。石头两米见方,虽不很方整,却也不失威严。它默默地卧在一旁,寒去暑至,迎来送往,任孩子们跳上跃下,纵情撒欢,无怨无悔。人们怕委屈了大石头,想给它挪个地方,立个座,竖起来,请雕刻师傅刻上“岩口”二字,用红漆裱了,方是妥帖。
三角坪正对着烈女岩,烈女岩下有座天桥,天桥上首便是岩口水库。水库里的水通过天桥,流经好几个乡镇,造福一方百姓。烈女岩呈倒八字,山谷的风经过库水的“洗礼”,闯出豁口,倾泻而下。三角坪就是习习山风的第一个站口。酷暑似火,温度高达四十几摄氏度,为六十年一遇。而岩口,似有例外。傍晚,村民们不急不躁,陆陆续续来到三角坪。太阳能灯下,孩子们追追打打,嘻嘻闹闹,不知苦夏为何物;妇女们叽叽喳喳,家长里短,抑或冷不丁爆出个黄段子,将三角坪“晚会”推向高潮。
也有几个“好动”者,不满足于坐着乘凉,信奉生命在于运动,非要饭后走一走。且建了一个群,曰“我要去散步”。还未饭毕,微信响个不停:哪里?三角坪!几点?七点出发!OK!老猴子,憨来,猛子,高仔,狗仔,茶仔,毛苟,连长,段朱,左筷子……人员少则三五人,多的时候,足有一个班。目的地不限,或者雷公山,或者红军广场,或者大水洲上,兴趣来了,脚停不下来,“越境”到了邻村。散步归来,还在三角坪坐坐,天南地北,聊天吹牛,不亦乐乎。也常去步友家喝茶,喝茶的目的,还是在于聊天,打发时光,有时玩到十一二点才“散会”。
离三角坪二三十米远,是岩口的老屋场。四十年前,这里聚集了岩口百分之七八十的人家。建于清朝年间的谭氏彬公祠,便位于屋场的中央,飞檐画栋,颇为气派。坪里均匀地铺着鹅卵石,如画一般。解放后,祠堂用作了仓库,继而改为学校。每每电影来了,都在祠堂坪里放映。白色的幕布一挂,脚踏式发电机一响,小孩子的魂都飞了,不吃饭也要去看电影。
老屋场一侧,有一条小河,我们称之为大圳,由烈女岩下的竹湾潭直流而下。大圳清澈见底,游鱼随处可见。岩口人喝她,用她,离不开她,用今天的话说,她是岩口人的母亲河。由大圳进入屋场,有一排删栏,岩口人叫“堑子”。堑子既不是木板,也非竹片,而是由几方巨大的石块组成。靠近堑子的路边,则是一长溜方正的石头,为石凳。晚饭之后,早有人将石凳泼了水,人坐下,顿觉冰凉。大圳自山里而下,裹着大山深处的清风,给岩口人送来无上的凉爽。此时,堑子成为岩口的中心,说话声,嬉笑声,呼儿声,洗衣服的棒槌声,唢呐笛子声,交织成农家多重大合唱。
四十多年后,岩口人的活动中心移至三角坪,距堑子只有几步之遥。而今,老屋场已物非人亦非,仿佛消失已久的楼兰古城。一大片稻田,掩盖着曾经的热闹、素朴、沧桑和快乐,而堑子边的时闻,还在口口相传,不时惊起一圈漪涟。由三角坪经老屋场通往沤江的道路,不久将铺上柏油,供村人出行。那时,人们从三角坪出发,脚踏黑色地毯,眺望无际的绿色,乐道岩口故事,展望美好明天,惬意之余,一定想高歌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