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群中听故事

马亚伟

我去公园散步，累了便随意在公园的亭子里坐一会儿。亭子里经常有围坐在一起闲聊的游客，男女老少都有，老年人居多。人类这个群体很奇怪，凑到一起就会有说不完的话。人们似乎把聊天的亭子当成了大型故事现场，聊起来特别有气氛，有阵势，难怪有的地方把这叫作“龙门阵”呢！

我喜欢坐在人群中间，听素不相识的人讲故事。我与他们都生活在这个小城里面，但生活中没有交集，并不熟悉。多数人都来自公园周围的小区，城市密密麻麻的鸽子笼把人隔开，也把人与人的距离拉开了，所以我们很难有交集。只有公园，才把这么多不相识的人聚到一起。当然，还有不少人是结伴而来的老朋友，他们在亭子里海阔天空地聊起来。他们聊天下大事，聊小城新闻，聊网络故事，聊得最多的是关于自己的故事。“我年轻那会儿，去东北做生意……”“50多年前，咱呆的这个地方还是一片荒地呢……”

我坐在一旁，并不插话，所以是被忽略的角色。我很享受这样的角色，可以完全以旁观者的姿态来听故事。那些听来的故事，即刻在我的脑海中被加工整理，并且还会作出判断评价。不要以为我是从写作者的角度出发，在寻找素材，体验生活。我在人群中听故事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写作者，只是单纯享受一段有着别样趣味的时光。旁听别人的故事，随着他们的讲述在流逝的时光之河中蹚一遍，我的脑海中常常会浮现出精彩的画面。有的讲述者语言表达能力极强，能够活灵活现地再现他的故事。有的讲述者不善表达，但我照样能够听出他传达出来的意思和情感。

“以前的日子，过得真难啊！吃不饱饭，我们一家人只好往南跑，打算跑到哪儿算哪儿。这一路上的经历啊，真是九死一生……”“现在日子好过了，想吃啥都吃得上了，却又不知道吃啥了。今儿我吃的玉米粥咸菜，觉得比大鱼大肉还好吃……”他们的话题，庸常琐碎，他们的故事却各有滋味。那些故事里面，有小城的历史，也有个人的经历。有的人讲起来慷慨激昂，有人讲起来语调悠长。无论什么样的讲述，都像是一场宏大叙事，还原出当年的那些场面。我听着他们的故事，脑海中常常有一首歌在萦绕：“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难取舍。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

我想起年轻的时候，我最不喜欢在人群中待着。那时候我是自命清高的，觉得人群是庸俗无聊的，老百姓的鸡毛蒜皮，小市民的斤斤计较，男女老少的吃喝拉撒——人群所发出的市井之音，喧嚣浮躁，烦扰不堪。可如今我喜欢融入人群中，喜欢在人群中听故事。那种感觉特别亲切，让我觉出了活着的踏实和幸福。

茫茫人海，芸芸众生，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故事。无数的故事如同千万条丝线，编织出平淡人世的悲喜，编织出烟火凡尘的忧欢。有时候我想，那么其貌不扬的一个人，怎么也会有传奇般的经历呢？那么平凡普通的一个人，怎么也有跌宕起伏的人生呢？正是因为在人群中听故事，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人的皮囊只是表象，其背后的经历和故事才是真正的内涵。人们的故事，永远是一首隽永的歌。“世态人情，比明月清风更饶有滋味，可作书读，可当戏看。”果真如此。

我在人群中听故事，听出了世间百态，听出了人生百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