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后的那个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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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记事本

    1999年的夏天,太阳炙烤着大地,知了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聒噪着。好久都不下雨,仿佛闻得见土地被烤焦的气味。

    考试前,学校里早已来了一拨又一拨的招生老师,他们追着我们平时成绩好的同学使劲宣传,开出各种诱人的条件。那天,我正在参加模拟考试,株洲市二中的招生老师单独找我,说要我填报二中,现在填个准考证号,我不假思索只想抓紧时间考试,急急忙忙填完就回教室继续考试了。其实,除了株洲市二中,我也别无选择。因为父亲说:“要么能上二中,要么回家种田。”这里的上二中,意思就是上二中录取线。后来经过各方面权衡,我还是觉得我喜欢另一所中学。所以,填报志愿时,第一志愿填了另一所中学。

    都说我懵懂,这话一点不假。很多女同学五六年级上厕所就开始躲躲藏藏,我上初三了,还迟迟不见“变大人”。母亲偷偷寻医问药,最后不知听了哪里的偏方,情急之下买了一堆补药,说是既可以补身体促进发育,还可以补脑。

    中考前几天,我的肚子就隐隐有点胀痛,说不出哪里不舒服,又总感觉浑身不舒服。我归结为自己的紧张。中考两天半,我浑身发热,天气也实在是闷,口渴难耐。虽然也有认真答题,但总感觉有时候不在状态,偶尔有点恍惚,有些题似对非对。

    中考结束那天,我成了“大人”。

    等待永远是最难熬的,我一会儿觉得上二中的分数线没问题,一会儿又立马否定自己,反反复复,寝食难安。成绩出来了,我以一分之差与二中录取线擦肩而过,不过我上了那所中学的分数线,可是等来等去却就是未见录取通知书。父亲的脸一日比一日阴沉,一个劲地坐在门槛上啪嗒啪嗒抽烟。我一言不发,埋头扎入地里搞双抢,每天插田扮禾,不分昼夜地用劳作来麻痹自己。

    果不其然,开学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别的同学都陆陆续续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我家的那条土路尽头,却始终没给我带来任何惊喜。原来,那次着急忙慌的填个准考证号就已经算是正式填的第一志愿了,后来填的,根本毫无意义。父亲终于掐掉烟屁股,用脚使劲一踩,说:“这个上学的事,你就不要再想了。二中线没上另外的学校也没录取,就回家种田吧。”又说:“我们家就没有出过读书人,认命吧!”那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整天,直到晚上躺在席子上,才让它倾泻而下的感觉,那段时间,我一个人偷偷反复上演。

    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同学陆陆续续背着行囊提前进入各类高中,我独自一人呆坐,一呆就是一整天。最后,开学的日子到了,我完全放弃上学的梦想,对父亲说了一句“我出去打工。”就跑进房间放声大哭。那是我中考结束后的第一次大哭,好像要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母亲也跟着掉眼泪,说“不是不让你去读,是家里实在拿不出供你上民办学校的学费啊。你如果真的收到了公办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你爸砸锅卖铁也会让你去上学的。”

    九月十几号了,就连小学都开学了。那一日,特别闷热,我又独自在窗前听着“知了”发呆。突然,哥哥回来了。哥哥在娄底帮人安装电线,是那种既辛苦又要到处跑,还赚不到多少钱的室外安装工。那次回来,是因为老板拖欠本来就少的工资。他晒得满脸又红又黑,他看到我在家,奇怪地问:“你怎么没去上学?”哥哥一问,我的眼泪哗哗流了出来。

    姑父闻讯赶来了,说他问问其他学校。石峰区石峰学校接到电话,得知中考成绩以后,立马回复:这个成绩,来我校,三年学费全免。

    闷热了很久的天,下起了大雨,整个大地一片清凉。而我揣着哥哥给的五百块钱和心中重新燃起的梦想,走进高中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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