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 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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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罗治台

    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乡村还未开展扶贫。

    地处革命老区的荆村欲借“村村通路”的东风改造进村道路,引领全村脱贫,可是一咨询,除却上面补贴还要自筹资金二十五万元。要是富村,这不算啥?可那时荆村穷,尚欠信用社二十万元哩!

    于是,召开村委会。

    会计说,他预算了,按人头摊派每人得一百六十多元,半数家庭出不起,咋办?

    村主任说,村路改造不像电网改造每户二百元包圆,谁不出钱谁就用不上电。可这路不行,修好了谁还敢不让人家走?

    后来,老支书一拍大腿说,有了!咱村穷,可也不是家家穷,矮个堆里拔高个,全村有十来户小康了,还有几家在外做生意发了,购了小车。要是上门做做工作,让他们出点钱修路应该没问题。

    村里还可承诺,路修好后在村口树碑,刻上捐款人姓名和款项。村主任补充道。

    接着,他们将全村摸了底,把那些上学、参军等走出村的人都纳入募捐对象。

    第二天,村支书、村长和会计分头到各村民小组游说。

    募捐对象不在家,三位村官就通过他们亲属电话联系。只要能让他们解囊,村官们早备好了一堆好话。可是一联系,好话派用不上。人家回答是,只要你们村干部真是为了修路,我们捐点钱应该。

    初战告捷,最大的一笔一万元,最小的一笔一千元,是上世纪70年代走出村的退休老工人所捐。

    可是募捐结果,离预算还差三四万元。

    仨村官正划算如何挖潜时,有人找上门来了。

    先是村东的黄世穑。

    黄世穑六十多岁,两年前小女在城关镇给他买下一套商品房,老屋便送给侄子住,自个住城里,心却挂着老家,隔三岔五回来,说住城里没味,打讲的人都没有。他回村时,总会带点香烟糖果散给邻里,返城时也会带些时新蔬菜,日子很滋润,可不受待见,背地里有人讥讽他“二老爷”。据传,他小女上世纪90年代闯深圳嫁了个大款。

    老支书募捐时不是没想到他,而是怕他家的钱不洁净,到时捐款者和捐款数是要刻在石碑上的,马虎不得。

    村主任一见黄世穑,忙起身让座,说黄叔好久不见,您老越活越年轻了。

    黄世穑一边打躬说哪里哪里,一边掏出香烟散了一圈。

    可就在此时,门又推开了,是村西的邢代林。

    邢代林不似黄世穑那般谦和,他进门就嚷嚷,为嘛村里修路把他家给忘了,是嫌他家巩平官职太小吧?他儿子邢巩平在邻县当局长,是实权局。早些年老支书曾去过他家。心想,县属小局长竟如此奢华,哪来恁多钱?这小子准是个贪腐角色,迟早会犯事,所以在研究募捐时也没考虑。

    老支书见邢代林问罪,忙起身递烟让座掩护道,老哥想哪去了?我们考虑到大侄子为官清廉,一家子靠他工资在城里生活不易,就没敢叨扰。

    修路是大善事,我家总不能袖手是吧?他依然愤愤。

    可不,我也是这么想的。黄世穑附和。

    难得,难得!老支书望望邢又望望黄。说,我们正为此事犯愁哩,实话实讲,还缺三四万元。唉,不知你们能捐多少?

    黄世穑望望邢代林,试探问,老兄你家能拿多少?

    邢代林不屑地说,多的拿不出,就两万吧。回头挑衅地问黄世穑,老黄你呢?

    我没钱,钱是我女儿的。不过,余下的两万就算在她名下吧。黄世穑转过脸又朝老支书说,我有个请求,石碑刻名时就刻我小女玉蓉。

    没等老支书表态,邢代林接过话说,我也一样,钱是巩平的,要刻就刻他名字。

    老支书笑了,答,好好好,就按你们说的办。

    可是,等村公路通车和村碑树起后,邢代林和黄世穑一瞧傻眼了,便质问老支书为嘛不照他们当初的口头协议办事?

    老支书就打马虎眼,笑道,哈哈哈,一家是父子,一家是父女,都是一家人嘛,又没刻别个名字是吧?两人一想,生米已成熟饭也就不好再啰嗦了。

    他俩怎会想到呢?这一切都是老支书精心安排的。

    果不多久,邢巩平因贪腐被抓。老支书在村碑面前暗自得意。

    老支书临退前,村里收到二十二万元巨额扶贫捐款,还清了信用社债务。捐款人是民营企业家黄玉蓉,即黄世穑的女儿。老支书激动了,再路过村碑时很愧疚,决心在交接前再立一块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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