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歌谣入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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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何美琪

    “月光光,乍(照)河上。河来等,轿来扛,一扛扛到上屋场。上屋场,嫁新娘,新娘就亥(是)满姨娘,满姨娘唔上轿,急得新郎哇哇叫。”儿时最难忘的记忆,就是夏天的“亚布”(夜晚),坐在禾坪里乘凉,老祖母抱着我,一边轻摇蒲扇,一边哼着客家童谣,在老祖母抑扬顿挫的吟唱中,我一会儿便进入香甜梦乡。

    有人说,“有太阳的地方就有华人,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客家人”。后面应还加一句,“有客家人的地方,就有客家山歌”。据考,客家山歌已有上千年的历史,源自《诗经》中的“十五国风”,后受唐诗宋词的影响,自成独特风格。时而引吭高歌,慷慨激昂;时而低声吟唱,如泣如诉,既保留了中原古韵,又富有客家情趣,在客家地区广为吟唱,代代相传,形成了底蕴深厚的客家文化。而最初,客家人分布面广、人口较多、客家特色深厚的炎陵县,却差点成了被遗忘的对象。客家学奠基人、中山大学教授罗香林在《客家源流考》中讲述湖南客家时,没有提到炎陵;巫秋玉、黄静合著的《客家史话》中,也忽略了炎陵。2006年,炎陵县代表队作为湖南唯一的代表队,参加全国“泛珠三角地区优秀客家山歌邀请赛”,一首《客家人喜欢唱山歌》艳惊四座,一举夺得桂冠,引起社会广泛关注,客家山歌也被列为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炎陵客家也因一首歌的走红,重新闯进人们的视野。

    何谓客家?《辞源》中解释:“汉末建安至西晋永嘉间,中原战乱频繁,居民南徏,北宋末又大批南移,定居于粤、赣、闽、湘等省交界地区,尤以粤省为多。本地居民称之为客家。”炎陵客家大多是从广东嘉应州、惠州迁徙过来的,如今炎陵客家分布在全县各个乡镇,占70%以上,发展到现在,早已是身居炎陵不是“客”,只缘共有一个“家”了。客家话难懂,很多炎陵本地人都听不懂,外地人初听就更是一头雾水,听天书样的。比如,我们叫“捱登”,你们叫“伲登”,别人叫“别沙”,自己叫“丝噶”,妈妈叫“阿嫩”,爸爸叫“阿巴”;称未婚姑娘叫“卡娘”,男孩叫“赖子”,婴儿叫“昂伢子”,夫妻叫“两公婆” ……记得上世纪70年代,有个湘潭姓刘的知识青年下放到沔渡,安排住在我满叔公家,因听不懂客家话,还闹出许多笑话。一天傍晚,小刘干完农活回来,一身泥巴,满叔公就叫他,“伲快细水身,食亚里(你快去洗澡,吃晚饭了)!”小刘听得一愣愣的,以为叫他跟着去哪里,就跟在我满叔公后面走进走出,搞得满叔公莫名其妙。幸好满叔公的小女儿桃香收工回来了,她读过小学,用塑料普通话作了翻译,小刘看着芳龄十八的桃香说着带客家尾子的普通话,声音清脆,唱歌样好听,笑起来露出白白的贝齿,酒窝一闪一闪的,目光就粘在她脸上移不开了,差点就成了一段良缘佳话,后因种种原因未果。当然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客家人迁徙的地方大多是深山野岭、地处偏僻,为了生存,就要付出比本地人更多的艰辛,他们开荒垦地,种植庄稼,安家立业。炎陵的十都、策源等地现在还留下很多高山梯田,梯田一亩有几十上百坵,俗称“笠蔴坵”,意思是蓑衣、斗笠就盖了一坵。远远看去像“挂起来的田,竖起来的路”,成为一帧美丽的山水画卷。客家人生性淳朴善良、吃苦耐劳、待人热情,并且很有生存智慧。在劳动过程中,他们创作了山歌、童谣、吹树叶,三人龙、狮子舞等客家特色文化。还制作出酿豆腐、艾叶米馃、豆拉子等许多客家美食,尤其是“十碗荤”中的头碗,又称“十样锦”,有帮刀丸、鸡蛋、香菇、木耳、烟笋和杂烩,一层层码得老高,用大品碗盛着,色香味俱全,令人馋涎欲滴,念念不忘。央视CCTV-4《华人世界》的《客家足迹行》栏目中,曾专门报道过客家“十碗荤”。

    “老鼠子,叫叽叽。叫嘛咯?叫锁匙。叫到锁匙做嘛咯?开箱子。开到箱子做嘛咯?拿刀子。拿到刀子做嘛咯?斫竹子。斫到竹子做嘛咯?剖篾子。剖到篾子做嘛咯?织轿子。织到轿子做嘛咯?嫁妹子。嫁得奈啥?嫁呀天上。样得上?一条丝线吊呀上。样得下?一块竹洒溜呀下。”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为我唱歌谣的老祖母早已过世,但那优美的音律、那份温暖和美好还在记忆中飘荡;客家歌谣也在吟唱间口口相传,永不湮灭。想着有一天,我也会抱着孙子,在皓月当空、繁星闪烁的夏夜,为他哼一首客家童谣,伴他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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