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龙仙今昔 谭圣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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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昔日的龙王庙如今已经荒废,只石头垒的地基清晰可见,四处散落着瓦砾和青砖

    回龙仙今昔

    一阵绿色的风,滑落在山谷里,碎成了一潭泉水。一条传说中的小龙,趴在笔架峰山脚下吮吸了龙潭水,回头醉卧,梦醒时分,已成一座龙山。

    老家回龙仙的名字,就这样镌刻在罗霄山笔架峰下的寸寸光阴里,沿袭至今。时过境迁,家乡难写难认的名称酃县,已更名为炎陵县,城东乡已经拓展升级为霞阳镇,但是回龙仙村民小组的地名入脑入心,如今登上国道的指路牌高高挂起。

    说到此龙,自然会想到长眠于炎陵城西的炎帝神农氏。民间传说,神农氏系其母亲女登在华阳游玩时,遇巨龙相伴,感应后孕,生炎帝,诞龙种。所以炎帝神农氏一身是龙的容颜和威严。

    回龙仙的小龙与炎帝大龙,就这样密接在一起,渊源不断。回龙仙的大山小水,地名都是“龙”字号。牛形龙耕田,苍树龙种菜,温家龙放牛,双爪龙砍柴,桃树龙摘杨梅,直龙里采石耳,龙王潭有石拐(石蛙),龙王庙葬故人。就连东西毗邻的两个村也喊做长福龙、板家龙。

    至于人名小名外号,龙也是关键字眼,叫祥龙海龙云龙的男性,喊作龙妹子龙阿娘龙阿婆的女性,戏班子里吹喇叭的是龙眼子,打铜锣的是龙发子。

    回龙仙那条留下来的小龙躺着的山头被喊作仙坳。为了让小龙长留仙气,福佑一方,先人们在仙坳前头的小山坡上建了一座庙,名曰龙王庙。一时香火袅袅,恩德绕梁。

    读得书中书,做得人上人。回龙仙的几位老先生一合计,在人气渐旺的龙王庙里办起了私塾。爷爷的兄长谭汉文就曾在此讲学传道,家族里的丰坤、丰庆、丰礼等几位老前辈,有空也来喝茶论道,饱饮一肚子墨水。

    那一辈人里,但凡静得下心来的,总能经纶在腹,挥毫走字,如行云流水,特别是吟诗拟联,把一段段经典文言文巧妙地拿捏于股掌之中,滴水不漏。

    村里写志,族中修谱,墨客们一一润色加花,记录春秋。一旁累死力的人靠边,就像老虎看水车,一圈又一圈,转不清门道。至于红白喜事,更是翰墨点睛,拟对子,写祭文,激扬一番,回龙仙的山水石土、人情往来,龙王庙的风水文理、悲欢离合,跃然纸上。

    搞集体生产那个年代,回龙仙全体劳力出动,在龙王庙后面的峡谷里拦水筑坝,修了一座20多米深的水库,发电碾米照明,灌溉喂养100多亩田土。

    有人神乎其神地讲,半夜里听到水库里哗啦啦兴风作浪,疑是仙坳上那条不安分的小龙移步水库洗浴,活络筋骨。

    令人痛惜的是,“文革”期间,龙王庙及其牌坊被拆了个稀巴烂,私塾更是遭遇铲草除根。回龙仙读书出山的风气,一时沉入水库坝下的龙王潭阴森处。

    不读书谋出路,只摘点金银花、捡点野香菇、烧点杂木炭,哪里能饱腹度日,于是有人琢磨着开山吃山。

    回龙仙仙坳上的石头有棱有角,块块有光面,掺和水泥沙子打地基,固若金汤。闲得慌的男劳力三五成群凑伙,买了雷管炸药,采伐石块,用8个轮子的大型拖拉机运到县城建房砌墙,50块钱一车,比作田种土多赚得几倍。

    有样学样,一些未念完初中、高中的懵懂少年,索性丢掉书包,混入乱石中淘生活。

    随后的坏消息接踵而来,有人点炮手掌被炸成了肉沫,有人与拖拉机一起坠入悬崖下的水库。野猪打洞似的采伐,导致四处垮方崩土,每年汛期,大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水淹了龙王庙。

    这一连串的意外,折腾得大家夜不能寐。其实,道理很简单,三日不读,口生荆棘。三日不弹,手生荆棘。胸无书香,手无一技,光靠几斤死力气掘地三尺,坏了生态破了风水,也伤了皮肉身躯,这才是最凶险的兆头。

    所幸,逢凶还能化吉。随着恢复元气的村小学和联校慢慢扩大规模,父亲、光华、文武等回龙仙几位笔杆子摇得呼呼响的,都卷起裤腿上岸,到学校做起了民办教师,并相继转正当校长。算盘拨得行云流水的二叔四叔,分别做了村支部的秘书和镇企业办的会计。

    大家这才觉得,学乃身之宝,技为席上珍。那些四两拨千斤的体面活,只有读了书手拿一技的人,才有资格摆平。

    一人考学、全家争光的说法也逐步得到印证。读师范、学技术、上大学,成为光宗耀祖的热点。特别是近些年来,回龙仙谭家、黄家、罗家,每年都有后生子金榜题名,突围出山,或政或商,闯南闯北,有板有眼。

    近几年,县里创业园规模逐步扩大,回龙仙的100多亩漏水漏肥的砂石地被一把征收,几十家现代企业携手入驻,闪亮登场,软件包数据包引领产业链创新链。昔日亩产只有五六百斤的冷水瘦田,成了金窝里翻红的香饽饽。

    走出去的年轻人掉头留守,在家门口车间里上班赚起了工资。仙坳上那些炸伤开裂的地皮,渐渐愈合,被新生的树草覆盖,其间偶尔还有麂兔快闪,飞禽高歌。

    龙王庙已经倒在一段故事里,不过根基依稀可见,沉淀着风声雨声。岁月无形却有痕,回龙仙多位读书耕耘的长者,去世后都安葬于此,他们曾经也是一介望穿山水的书生,他们在那个年代的书声,与参天的松杉呼呼共鸣,与后来人的脚步声咚咚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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