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 容

刚到社区当片警，便遇到了一个棘手的事儿：精神病人小董，一到晚上就拿着盆子锅子敲打，一边敲，一边骂，闹得四周几栋居民都睡不了觉，叫苦不迭。我向社区工作人员了解情况，得知小董三十多岁了，在厂里上过班，家里只有父亲老董。法律规定：对严重危害公共安全或者他人人身安全的精神病人，可以采取保护性约束措施。需要送往指定的单位、场所加以监护的……及时通知其监护人。小董敲盆子、骂人，算不算 “严重”？即使达到严重标准，是不是就“需要”送指定场所监护？我想，即使要送医院，老董一直都在身边，如果不征得其同意，事态会更加复杂。再就是，等到小董出院，他还是会回到小区，所以需要从长计议。

老董告诉我，小董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母亲故得早，家里条件不好，他也很懂事工作也很吃苦，因为厂里有人欺负他，把他刺激发了病，本来病好转了，邻居又有人戏弄他：你怎么没找老婆？让他又犯了病。我向社区工作人员询问，他们说虽然老董有些言过其实，但小董以前确实是个好孩子。当我们再次上门，希望他能同意配合把小董送医时，老董很激动。一口回绝说，不行！去了哪里谁去照顾他？去了能保证治好吗？

我只能嘱咐他作为监护人严加看管，督促小董按时服药。

不料才安静了几天，小董又闹腾起来了，而且通宵不歇气。居民群里炸开了锅，责怪我们不作为。我们只好上门耐心和老董沟通，并且告诉他，如果再这样拖下去，小董的病会越来越重，要真闹出事来，会被强制送去治疗。老董终于同意让小董入院了。

我和同事三人做好了充分准备，再次来到董家，却发现小董又不在家，老董说他出门溜达去了。我们决定在楼下守着。好不容易等到中午他回家了，便按事先计划办。我们和小董聊天，他骂骂咧咧地说：楼上楼下总有人骚扰他。我们就势把小董哄出门，让他指给我们看哪些人骚扰他，小董有些犹豫地随我们来到楼下。此时，我们彼此使个眼色，三个人以迅疾的默契，将他控制住。小董发觉上了当，顿时暴怒起来，从口袋里掏东西，我们眼疾手快夺下：是一把指甲刀！

小董被约束后对着我们狂吐口水。

我们躲避不及，被他喷了满头满脸，但也不急不恼。

一路上，小董骂骂咧咧，我们都不理会。倒是对他接下来进入医院的治疗，有些担忧，劝他说：老实点，不然到医院你会吃亏！他竟然也听懂了，没再还嘴了。

晚上，网格群里传开了这个消息，大家顿时一片欢腾。而我却没有感到轻松，更没有因为居民的点赞而感到欣喜，反而感到了忧虑。这种忧虑，源于对辖区长治久安的思量和谋划。

我留言，以我们对小董的调查，他本是老实本分的孩子，如今的行为，并非他的本意。作为一名病人，他经历了太多难以承受的沉重，如果他和大家一样有幸福的家庭，可能就不会这样了，即使他敏感脆弱，不够坚强，也不能说是他的错误，他，依然值得同情。

群里继而鸦雀无声。

我接着发言，所以法律上面对这类人也和正常人违法犯罪不同，予以免责，且采取的措施也不同，起了一个很人性化的名字，叫做保护性约束措施。顾名思义，保护意思是在保护他人的财产人身不受损害的同时，也要尽量保护本人。精神病人是特殊群体，对于我们警察来说，既要考虑工作效果，又要考虑与对待犯罪一样不同的策略和尺度。今天，我们取得了监护人的同意，果断采取了行动。即使小董对我们拿出了指甲刀，朝我们狂喷口水，我们也没有什么恨意。因为，他比正常人更需要爱护与宽容。

群里排列出猛烈的点赞手势，大家说，父子不易，以后也会注意自己的言行，不再刺激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