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崽

肖百依15岁了，我按株洲喊法，叫她崽。以前她多次纠正：“我是女儿，崽是男生，不要叫我崽了。”现在她不再纠正，可能习惯了，我还是叫她“崽哎——”。

暑假即将来临，早上送她上学路上，她反复问清楚：奶奶什么时候去株洲？你什么时候封闭上班？我马上猜到她心里的事：她又要重蹈覆辙了！

四月和她尖锐对峙一次，闹得她哭脸，我难受。家里已有她养的兔子一只、仓鼠两只、松鼠两只、密袋鼬两只，这又买回来一只花枝鼠。除开兔子她不管了，放阳台上归奶奶全权负责，其余的一二三四个铁笼，全放她书房里。她房间里气味的浓烈，到了门都不敢打开的程度。她到学校去了，我才抓紧时间开门开窗透气。可我开门，奶奶马上关门，老人家闻不得扑面而来的味道。

从她养第一只动物起我就反对，反对的结果是越养越多，我忍了。四月最后这只成了导火索，点燃了我心中的炸药库。我把笼子一个个拖出去，一次两个提下楼，扔到垃圾场。女儿哭脸夺门而出。晚上没写作业，跟她妈妈联系，我也到外面找。到快12点她才回来。

她买动物花了多少钱我不知道，她的钱由她自由支配，我不管。我只知道买动物用品的开销使人心疼：一袋食物几十元或一百多元，吃完又要；装它们的袋子一个也是几十元；还有奶、餐具、饮水器、更大空间的笼子，以及笼子里动物玩耍的摆件。这些都算了，我忍了。

可是这气味真不行，这卫生条件如何改善？她从学校一到家，立马钻进自己书房，除开上卫生间，至少5个小时待在这样环境的房间里，叫我怎么放心？养阳台上吧？我把阳台上的鞋柜、洗衣机都挪开，把动物全移过去行不行？她反对：“这是热带动物，气温要保持在二十度以上，我们的阳台没装玻璃，冷。”那上阁楼吧？“阁楼我不方便照顾，没有灯，晚上我一个人上去怕。”

不管怎么样，沟通都无效。那好，和尚撞钟，以后再想办法解决。但是决不能再买，再买一个，全部扔出去！

我工作的单位从去年隔离封闭到现在，我总是进去，被关起来个把月出不来。四月这次出来，她跟以前一样，我到家，家里已经添了新口。

我扔的时候火山在爆发，一个铁笼在客厅掉了一面，松鼠跑出一只。扔完她书房的，我又把阳台上的兔子也送出门。

送完兔子回来奶奶生气了。奶奶一个人照顾兔子，早上放、晚上收，打扫阳台上一地的兔子屎尿（兔子一天产生的排泄物太多了）。奶奶老是把鞋袜弄湿，弄湿鞋袜老人家就脚疼，脚疼就走不得路。因此奶奶多次筹划不要兔子了，问了很多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这些人都愿意要，不过他们不养，要了他们就杀了兔子吃。一听要杀掉，奶奶把头摇。

没想到扔完兔子老人家不满意了，念叨兔子可怜，一直家养的，扔外面没东西吃。更要命的是兔子亲人，奶奶一个人在家坐阳台上，兔子没事就老是趴她脚边睡觉。外人一抓一个准，抓了就会杀掉。得，我又去废弃的工地上找回来。

这只松鼠呢，它一个人在客厅躲了几天，大家的气也消了，我崽给它喂奶捉住了它。奶奶又叫我拿铁笼放阳台上养它。已经受不了了，而我崽心心念念，又计算着要养猫了。

我崽养过的动物我记得的有：狗，鹦鹉，乌龟，蚕，蜗牛——唯一没花钱的是蜗牛，她在路边捡的。

为什么会变这样？我一直反对她养动物，我告诉她每个生命都要尊重，如果带回家，你就要对它负责任。崽有一个梦想，现在讲得少，以前常常念的，说她长大了要当兽医。一只病怏怏的动物进来她的诊所，出去的时候变成了活蹦乱跳，是她最想看到的事情。

崽的梦想我当然支持，可现实是你不读高中、不上大学行吗？但每天是花那么多时间陪动物，能读高中读大学吗？

我崽很想养只猫，她存了至少一千元，买猫应该够。只要我离家封闭隔离上班去了，她就能在家腾云驾雾。但我要求是，她一定要读高中。

崽还想高中毕业读大学前，自己一定要拿到驾照，然后到高速、国道、县道、乡道跑个一千公里，再催我换车。

我知道她想的那些事，但我坚决打消她的念头：想都莫想！

“这是我的自由！”

我无言。崽呀！如果疫情稳定，去年这时候我计划暑假带你去湖南星星最多的地方，能成行。去年计划要去的漂流、高空滑翔伞，也能成行。家里现在有两只动物，我们出门，它们也要带出去的。再添新口，怎么带？养哪里？高中学习紧张谁来帮你养？

送到校门口，我把书包还给她背，把她头发拉直，拳头顶一顶她背心：“把背直起来啰，崽。”她回头叫我帮她找找那件蓝裙子。裤子太热了，但裙子她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