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金银铜带钩 战国中晚期的楚越文化共存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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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物名:错金银铜带钩 年代:战国中晚期 出土年代:2014年 出土地点:茶陵晓塘古城 规制:长8cm,宽6.5cm 馆藏地:株洲市博物馆

    株洲宝藏

    郭亮

    “鸤鸠在桑,其子在梅。淑人君子,其带伊丝。其带伊丝,其弁伊骐。”

    出自《诗经·鸤鸠》的这一段,以简洁而华美的词藻描摹了先秦时期一位谦谦君子的服饰之美——白丝镶边的腰带,花色新鲜的玉饰皮帽。当然,诗里没写到的是,腰带之上,必少不了一只造型精美大方的带钩。早先的衣服是没有拉链和纽扣的,合拢后靠衣襟处的几根小带子打结固定,这种小带子称为“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即此谓也。但是,打结固定的“衿”系得再紧也容易散开,丝绸质衣物尤甚,聪明的先民便在腰部又加了根带子,这次吸取了系带亦散开的教训,改而以带钩相连,即将带钩固定在带身一端,另端则穿孔以与钩首相连,如此,也就免去了系带突然散开的尴尬。

    以今日通俗用语言之,所谓带钩者,即古人固定衣物所用腰带之挂钩,大抵类同现在之皮带扣,《史记·齐太窃国公世家》记“(管夷吾)射中小白带钩,小白佯死,管仲使人驰报鲁。”也亏得管仲的这一箭只是射中了公子小白的带钩,不然就没日后威名赫赫的春秋首霸齐桓公了,这也说明,至少在春秋时期,带钩已在上层贵族阶级之间普遍使用。《庄子·胠箧》中亦有“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的说法,这里的“钩”便是指带钩,盗窃此物能被判处死刑,显见此物价值不低,非上层贵族无以置办。

    在株洲市博物馆便藏有一枚铜带钩,2014年出土于茶陵晓塘古城黄泥坡1号楚墓,长约8厘米,宽约6.5厘米,形状如鸟,虽是青铜器,但有金银错间其上,展现了极其高超的镂刻工艺,据文物专家结合墓葬出土其他文物判定,当为战国中晚期作品。

    出土包括铜带钩等在内的一系列文物精品的茶陵晓塘古城及周边墓葬曾被评为“湖南省十年(2006—2015年)重要考古发现”,根据发掘的信息,株洲市文物局局长、国家级考古领队、研究员席道合认为,晓塘古城与大型古墓群的发现具有重大考古价值,它重现了战国中晚期楚国东南部的政治版图和军事布局。

    晓塘古城址在茶陵县秩堂乡晓塘村四组虎蛇雨,在被考古工作者发现并正式命名之前,当地人把这里叫做“古城围”,或者“晓槎古城围”。“围”在当地方言中指圆形、方形及其周边环合的墙,也就是说,这里有“城”却无“市”,只是一堵略呈长方形的夯筑城墙。这一点在历代《茶陵州志》中也有所体现,志书中对包括火田莲溪茶王城、唐代金州城、高陇马王城等在类的茶陵曾有的古城都有或多或少的记载,而对晓塘的这处“古城围”却无一字提及,倒是民国年间编纂的《毘塘谭氏族谱》中对此有详尽的记载,“古城围为一大环形,其中有塘,广可百亩。四周皆山,南缺二口,东、北各缺口,想系古代城门……城外皆绕田,城堤是古之垫河间断成者,一见了然,但不知始自何时。”看来,族谱编纂者也意识到这里可能曾有一座古代的城池,且对城池的废弃做出了自己的推断,“《州志》无可稽考,惟塘内处处瓦片层积,皆白色而有纵纹,瓦片之下常见灰烬,又似被火灾而倒塌者,岂其昔日守斯城兵溃而被敌人纵火耶?”

    晓塘古城再一次出现在大众眼前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文物普查工作者在晓塘村境内发现了这座残破的夯筑古城,在走访调查过程中,当地居民向工作人员提供了这样一些信息:上世纪七十年代,当地有人在城内挖出了7把青铜剑、一只小青铜鼎,还有一小捆铜箭镞,工作人员亦在走访中收集到两把带有明显越式风格的青铜短剑。这说明,废弃残破的古城下,一定埋藏着若干能解开古城消失迷题的线索,只是,囿于当时各种条件限制,未能第一时间进行考古发掘。

    2014年,茶陵县公安部门破获一起盗墓案,缴获6样大件青铜陪葬品和4样小件陪葬品,多自晓塘古城及周边盗挖而来。为此,株洲市文物部门对晓塘古城进行了抢救性发掘,在对古城周边几公里进行了调查和勘探之后发现,古城及其左近共有4座战国墓群,本文所述之铜带钩,正是出土于此前被盗的黄泥坡1号楚墓。

    从黄泥坡1号楚墓出土的包括铜带钩在内的一系列珍贵文物来判定,此墓墓主系楚国贵族无疑,且身份不低,甚至不排除有楚国宗室背景。而就在距黄泥坡1号楚墓不远的荒塘坳的同一地质层下,又发掘了一座楚国军卒合葬墓,出土的青铜剑、青铜箭镞、青铜戈等武器类文物有典型的楚国文化特征,随同出土的原始青瓷罐等少量生活用品则带有鲜明的越文化标签。这说明,当时的晓塘古城,楚、越文化杂处的现象已相当普遍,这也与史实记载相吻合,战国中后期,楚国在吴起变法之后国力大增,势力版图持续向外扩张,当时生活在茶陵地区的古越人不得不避其锋芒,越过罗霄山脉,继续向东迁徙,实在迁徙不了的,也在楚文化的强势文化侵略下逐渐同化,晓塘古城的建立,正是这种同化过程中的重要一环。

    回到株洲博物馆馆藏的这枚造型精美、工艺考究的铜带钩,结合此前分析,不难还原这枚铜带钩及其主人粗略的人生履历:大约是战国中晚期,楚国的疆域版图推进到现在的茶陵境内,部分不堪忍受的土著越人奋起抗争而不敌,不得不向东越过罗霄山脉暂避,但小规模的侵袭、骚扰从未停歇,为此,楚国特地在现在的界头岭位置修建了一所军事要塞以为预警,相应的,在隔界头岭不远的晓塘建城以维持军事要塞的运转也是题中应有之义。铜带钩的主人也在此前后来到晓塘,从墓葬棺椁形制及规模来看,极有可能是当时新建成的晓塘古城的最高行政长官,担负着一地治理重任,非与王室亲近的贵族难以为此。尽管此地离当时的楚都郢城不过三四百公里,然在交通不便的旧时,再加山河阻隔,亦属天高皇帝远的僻壤穷乡,一个又一个政事稍歇的午夜,回望山河远隔的楚都故国,也不知是否有思乡的情丝萦绕于心……遗憾的是,故国终是不能再回,这位楚国高阶贵族终于任所,亦葬于城治左近的黄泥坡,底下的随员将他生平心爱之物一一随葬,在楚国的文化传统里,这些器物将继续伴随着主人在另一个世界里享用。直到多年之后,几个盗墓贼的意外光顾,才将这一埋于地底两千多年的秘密公之于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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