株洲的澡堂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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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时候,株洲市各厂矿职工家属洗澡,都是在厂矿自己的澡堂子里洗,在这之前,一般都是在家用煤炉子烧水,热水倒桶子里,再兑凉水,然后提到厕所洗。

    那会儿我家住在电炉厂的家属区。电炉厂分三个区,厂里的人惯以后山、东村、西村称之。我家住东村,东村是“中央区”,厂里标准的澡堂就建在这里,所以,我们家在东村澡堂洗澡最多。后山澡堂的情况没去过,我不了解,西村的澡堂则是废弃的杂物间改建的,一间房,中间加道墙分隔男女,布帘门进出,每边一次最多进去两个人,不能再多。小锅炉房就在旁边,跟澡堂也就隔着一道红砖墙。尤尴尬的是,女澡堂底下两边的红砖缝之间,被捅了好些小窟窿。窟窿外面塞了袜子或者纸条,不蹲下看不到。蹲下撤掉袜子或纸条,就能看到对面的女澡堂。

    相形之下,东村澡堂则显得气派多了。里外分了三间,外面两间是一个个水龙头挨着的大通间,最是通透大气,最里面的是有瓷砖墙隔开的一个个小隔间,注重私密性的同时,却也有一点不好,就是往往不知相邻隔间洗澡的人是谁,那会儿年轻气盛,嘴边没个把门的,不留神就得罪了人,我记得有次和朋友在隔间洗澡,聊到自己最讨厌的事,我说我看不得男人大肚子,男人又不生孩子,大个肚子真难看。洗澡间水声大,说话扯开喉咙喊。等我洗完出来,吓我一跳,我边上两个隔间,一个是我朋友,另一个便是大肚子的厂长,他对我冷眼漠视,不知道这是不是我后来在厂里一直混得不好的原因。

    没过几年,东村澡堂的锅炉坏了,修了几次,彻底修不好了,除开住后山和西村的职工,电炉厂的大部分职工都告别了澡堂,又回到家里用煤炉子烧水洗澡的时代——西村澡堂红砖下面对着女澡堂的几个洞,我也是在这个阶段看到的。

    俗话说,由奢入俭难,洗过澡堂子的人,再重回煤炉子烧水洗澡的时代,只觉得样样不方便,于是,寻找新的澡堂子便成了我那段时间的首要任务。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去氮肥厂找朋友玩,听朋友说起,他们厂里的澡堂子也对外开放,只要买票就可以了,不像我们电炉厂,只针对本厂职工和家属,不对外开放。我买了票,进去体验了一番,水热且大,非常满意,回家就跟家里人说了,然后家里人都说以后洗澡就去氮肥厂了,接送的任务就交给那年刚买了人生中第一辆摩托车的我,那时是1994年。

    家里要送的人有老妈和妹妹,以及姐姐、姐夫和外甥一小家子,老爸嫌麻烦,不乐意去。一般得送两趟,先把老妈和妹妹、外甥送过去,再回来接姐姐、姐夫,姐姐、姐夫也会提前出门,提着桶子往氮肥厂那边走,大概走到石壁口附近,我就能返回接到他们了。

    我妈特喜欢氮肥厂的澡堂,水量大,那时候也没有莲蓬头,就一根钢管拐个弯,开关一拧,热水哗啦啦地对着头冲下,比电炉厂的自来水都大。我妈洗澡还有个习惯,顺带着要把衣服洗了,还洗得特别仔细,嫌弃我们洗得不干净,一大家子的脏衣服都搁桶子里带到澡堂,洗完澡后,就着澡堂子的热水把衣服也洗了。我妈还热衷于给我的小外甥搓澡,嫌我跟姐夫两个老爷们儿搓不干净,每去澡堂,总把小外甥带在身边,也不管小外甥是否乐意,那会儿我小外甥已经有五六岁了,晓得男女之别了,很不喜欢在女澡堂洗澡。往往我第二趟把姐姐、姐夫送到澡堂,小外甥已经泪汪汪地在澡堂检票口外面等我们了,然后随着我跟姐夫再去男澡堂洗一遍。

    洗澡是有时间规定的,进门时检票的人会说。我们纯洗澡,花的时间并不多,就我妈要待澡堂子里把衣服洗完再出来,往往第二趟来的姐姐、姐夫和我都出来了,我妈还没出来。我先送一批人回去,剩下的人继续在检票口等我妈出来,时间长了,就跟检票的人熟了。她前面几次总是批评我妈,说澡堂子里不能洗衣服,要洗的带回家去洗,我妈总是满脸堆笑地道歉,夸澡堂的条件好,水又大,又热,是这辈子洗过的最好的澡堂子……那检票的也就渐渐松懈下来,虽然每次出门还是会唠叨不能洗衣服之类的牢骚,但脸上的神色明显温和了不少。

    氮肥厂的澡堂现在都找得到。从清石广场过来,到了氮肥厂,左边是小游园,右边挨着建设路,石壁上有张防空洞的门,门附近就是澡堂的位置,澡堂的供水管便悬在防空洞上面。

    有的时候碰到这个澡堂维修,我们就去冶炼厂的澡堂。冶炼厂的澡堂在湘天桥下面。可冶炼厂的澡堂没有大池子,只是一个个很逼仄的隔间,还定时控水,时间到了全场停水,等人出来再第二批放水。即便第一次进去前姐姐妹妹再三提醒妈,妈还是不行:“刚刚开始,水就没了,这乱七八糟的!”她很不喜欢冶炼厂的澡堂。

    所以,只要氮肥厂那边的澡堂一修好,我们肯定去氮肥厂那边,哪怕远一些,起码,我妈每次在澡堂子里洗衣服都洗得很过瘾。

    到了90年代中后期,煤气慢慢在株洲市区普及,还记得北区第一家煤气公司就在清水塘铁桥那边,一个个亮铮铮的煤气罐整齐地码放在屋子里,看上去特别气派。然后燃气热水器也逐步走进千家万户,开关一拧,热水就喷薄而出,再也不用携家带口赶路去氮肥厂的澡堂排队了,曾经对株洲的厂矿职工特别亲切的澡堂时代也就逐渐走向了没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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