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谭熙荣
不知不觉,夏天来了。
终于可以褪下厚厚的“盔甲”,身体尽情地裸露着,呼吸着,有点像从笼子里跑出来的,一切是那么新鲜,那么自由。穿上久违的拖鞋,脚板摆脱了包裹与束缚,冰凉的感觉刹那闪遍全身。捱过了冬春两季,脚趾因挤压变得瘦长,貌似营养不良,现在好了,桎梏解除了,脚趾们好想轻歌一曲,以示对夏的迎接。姑娘们早就按捺不住了,短装上阵,露出莲藕一样的秀身美体。三岁的悦悦在哥哥的“教唆”下,打开龙头戏水,裤子湿了,还不忘抒情一番:爷爷,打赤脚好舒服哇!
城里是越来越热了,别说南京长沙那些火城,就连我们这个小县城,太阳公公也是一视同仁,“热情”似火。不过这难不住我,岩口避暑去。岩口何地?我的家乡。岩口名不见经传,最有名的就是岩口水库。虽然谈不上避暑胜地,但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我,岩口不逊于北戴河,也胜于承德、庐山。一半是因为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一半是夏日的岩口真的好。镶嵌在岩口东边的岩口水库,宛如一颗巨大的蓝宝石。这里三面环山,罗霄山脉一直蜿蜒至井冈山。水库有如天然的空调,通过烈女岩下的竹湾潭,将凉风源源不断的送往岩口。过去的老屋场,正好面对水库,一条大圳穿行而过。圳边是一溜青石,或大或小,或方或圆,是乡人乘凉的聚集地。晚饭后,人们手持蒲扇,巴着烟筒,提着换洗的衣服,陆陆续续来到圳边。山风习习,吹散着疲劳和热气。小孩子们期盼而又惧怕的故事会开始了,我们那叫“讲时闻”。有红军打白狗子的故事,最过瘾的是儿童团在铁桶里放鞭炮,吓退了国民党部队。也有鬼怪故事,什么谭古老爷、石灰老爷、岔路鬼,我们听到半夜三更都不愿散去。再热的三伏,岩口人也是谈笑风生,顶多光了膀子,或是跳到圳里扑腾几下,凉丝丝的,暑气了无。
大自然似乎偏爱岩口人。同是湾里村,江那边却迥然不同。我那时步行去村小教书,只要过了桥,那边宛若另一个世界。没有一丝风,像蒸笼一样燥热。从学校回来,刚过了九队丈皮江,谷风仿佛迎接家人归来似的扑面而至,满身的热气顿时随风而散。岩口人少有装空调的,即使有,也大都是个摆设。下午的日头毒,也不用怕。将大门一关,拒热气于门外,然后往睡椅上一躺,电扇下
呼呼酣睡。
夏天什么最可爱?自然是水。岩口虽无大泽深沼,却有清可照人的沤江。可以说,我们是在水里长大的。小时候,沤江、大圳、渠道都是我们的练兵场,大了,不过瘾,去竹湾潭。潭水有两个成年人那么深,大家比“钻迷子”,看谁能探到潭底摸上石子。再大,还是不过瘾,换个舞台,去水库里浪。水库隔不久要“吃人”,说里面有“路死鬼”,可拦不住爱水的岩口人。横游,直游,不要你赌什么,岩口人穿了裤衩就跳。
立夏这天,吃什么是有点讲究的。吃什么?蛋和笋。立夏吃了子(即蛋),榔头打不死;立夏吃了笋,脚架打了櫈(即桩)。这是古训,押韵,上口,强调二者对身体的作用,仿佛不容置疑。蛋营养,有百益无一害,笋呢,好处在哪里?据查,笋含有大量的游离氨基酸,助消化,解便秘,降三高,号称“蔬中第一品”。呵呵,咱们老祖宗也是蛮讲科学的呢。
生活优渥了,散步已是乡间的一道风景。或成群结队,或三三两两,或独自漫步。从山下出发,经三角坪,过坛前,穿雷公山,田间中央的水泥路弯弯曲曲,像一条见首不见尾的长龙,逶迤而去,直到红军广场。广场上灯火阑珊,姑娘大嫂们随歌起舞,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农家的安逸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