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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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朱洁

    小区的桑葚紫得一粒粒落在地上,我的蚕也结茧了。

    (一)

    许多事,小时候是观察不到的。

    从懂事起到小学五、六年级的春天,我都在养蚕。但那时候对养蚕的印象就是:喂蚕吃桑叶,蚕虫变胖变粗、吐丝结茧。至于最后的化蛾产卵,因为我怕飞蛾,每每养到蚕虫结茧了,我就弃养了。我总是把结成茧的蚕送给隔壁的哥哥。有一年,他的蚕化成了蛾,产了好多卵,一粒粒黑黑的,芝麻般大小,将一张厚厚的吸水纸铺得密密麻麻。他向我炫耀成果,我只能羡慕。

    (二)

    这几年陪孩子们养蚕,除了重拾儿时的乐趣,似乎更加走近了那些白胖的虫子。

    我们经常说蚕食。但蚕食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只有蚕才能演绎。

    蚕的一生,有大半时间在吃。从细小的一根黑线,长成小孩手指一般大小的白胖子,就是日复一日吃的结果。养蚕的这大半个月,我经常为它们的粮食发愁。它们吃得太快了,虽然小区里有几棵桑树,但其他养蚕家庭也有需求,等到大家把桑树低矮处的叶子摘光,我就只能转战沿江风光带、神农城广场寻桑树为吃货们觅食了。

    蚕看上去白胖软萌,但吃起桑叶绝对是个战士。当我为它们铺上新鲜的桑叶时,它们总是决然掉头、转身,毫不犹豫地朝叶子挺进。待爬到叶子身边,它们就会用身子前端的三、两对足支撑住头部,而头前的那张嘴便像一个能360度扭转的挖掘机,带领它们向叶子中心推进。不到几分钟,原本完整的叶子就会被它们掘出几个大坑,但它们丝毫不会停止,嘴巴如同装了马达般向前疯狂点动。你若留心,还能听到“呲呲呲,呲呲呲”的此起彼伏声,那是挖掘机捣碎桑叶的战役,那是蚕食的声音。

    (三)

    我顿时明白了蚕食之义:不吃疲倦地吃,一点一滴干掉,无论有多少。

    养蚕,让人见证蚕食之勇武,也令人有感蚕食之悲壮。

    蚕拼命地吃,拼命地撑,一天一个样,很快就会把自己撑死。撑到身体泛黄、透亮,蚕大概就要吐丝化蛹了。不然,怎么会有“春蚕到死丝方尽”一说呢?

    但任何种群,总有个别的非典型存在。比如这次养的这几只蚕,有一只小个子吃饭吃得不那么专注,喜欢到处爬,到处玩,和其他的懒胖子很不一样。我和孩子们发现它身上黏着一点桑叶,为了一眼就能找到它,我们也没把那点桑叶剥落下来。

    小个子很机灵。每当我喂食时,它总是最先“嗅到”,然后第一个抵达战场。但它常常最后一个干饭,因为在开吃之前,它喜欢玩玩叶子,或是回头邀邀同伴,甚至当别人早已埋头苦吃时,它依旧左顾右盼,试图翻越养蚕的盒子。

    我喜欢这个顽皮的家伙,心想:它个子小,大概就是因为爱玩、多动,吃饭不认真吧。转念又为它高兴:也许这样会最后结茧,活得最久吧。

    (四)

    前两天起来喂蚕,发现竟然有两只吐丝了。一只选了个角落给自己结了间若隐若现的房子,另一只嘴里含着丝,在盒子的一个边边,吐撒了横七竖八的网。

    小个子却不见了。

    我里里外外找了半天,本以为它藏在哪片桑叶下,不想在桌下找到了它的尸体。不知道小个子死了多久,我发现它时,它的身体已发黑、发软,还渗出一些液体。我只能用纸巾将它包裹好处理掉。

    没结茧的蚕一如往日地蚕食。依然勇猛,依然满足,但我知道和它们见面的日子不多了。

    至于小个子为什么死在桌下?我猜想了两种可能。一是,它太好玩,翻墙成功,然后爬至桌子边缘,不小心从桌面摔至地上,这个高度大约有70~80公分,它摔死了;二是,它有可能要吐丝了。我这次养蚕的盒子是塑料的,而且比较浅,小个子是不是在吐丝的时候嫌盒子表面太过光滑,丝线不容易粘挂,于是不得不翻墙出去,想找一个适合它吐丝结茧的地方……

    正琢磨的时候孩子们起来了。他们因为蚕茧而雀跃,但很快也发现小个子不见了的事实。那两只吐丝的蚕,虽已将自己缚住,但依稀看得清身体。很明显,它们身上没有桑叶,它们不是小个子。

    (五)

    4月28日,我养的蚕基本上都吐丝结茧了。

    一个个茧壳披着银白的光,平静高贵,而每个茧的附近都闪烁着一摊水样的粪便。那是告别的暗号,拉下这摊软粪,这些软萌的胖虫便和主人告别了。有缘再见,也是另一副面孔了。

    独留下一只最粗、最长的肥蚕。我只能继续为它投食,它的身体尚未变黄,背部那条暗色的管子一张一缩,据说,那是蚕的心脏。

    孩子们有些疑惑。“妈妈,你不是说小个子会最后吐丝,这只大块头会最早结茧吗?”

    我只好道歉。对不起,虽然我养过那么多次蚕,却还是不懂它们。世界奇妙,很多事情的发展总与人们的预料不同。要更懂它们,我们只好明年接着再养了。

    今年结茧的蚕能化蛹成蛾吗?我不知道,因为我还是害怕飞蛾,养蚕的下半程,只能留给孩子们自己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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