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杯白刃两相加——《大明王朝1566》观后
欧阳光宇
2007年《大明王朝1566》（以下简称《大明》）在湖南卫视首播，收视率不到0.5%，是一部冷门电视剧，而现如今，豆瓣给此剧的评分高达9.7，一部冷门的老电视剧在当下变成热门，受到追捧，为什么？一则如同“文章合为时而著”，《大明》拍合了当下反腐倡廉的时效，有着以古鉴今的作用，二则此剧质量较好，虽然当时在王朝题材电视剧扎堆的情况下，未引起关注，但经过时间的淘洗，此剧演员、台词、服饰、布景的质量逐渐被网络观众挖掘出来。
《大明》以周云逸直言犯上被廷仗而死开端，以海瑞直言犯上终获赦免收尾，标题中写的是“1566”（即明嘉靖四十四年），其实整个剧情并非集中在1566这一年，而是跨越了六年，从嘉靖三十九年末到嘉靖四十五年末，演的是嘉靖晚年倒严前后的故事。剧中末尾嘉靖在驾崩前质问海瑞，两人的对话值得一品，海瑞看嘉靖祖孙三人像一座“山”时，嘉靖觉得他们代表了大明的江山，他问海瑞：你只看到山，那江呢？海瑞回答：群臣和百姓是江。此话引出嘉靖自评他的独治之道，他以长江水清、黄河水浊来打比方，表示他各种流派的人都用，但水流不能淹了他这个山头，水流一旦触犯皇帝的利益，他就会治、会清除、会斩杀，那就不会论忠奸善恶美丑。意为帝王的绝对权利，任何人都不可触动，而在此剧的一头一尾，周云逸和海瑞触动了嘉靖皇帝的绝对权力，为什么前者死而后者生呢？我以为原因有三：
其一，嘉靖痴迷道教。一心想成仙而长生不死，特别忌惮自己与天象不和，从而导致理想破灭，而周云逸拿天象说事，借天不下雪，斥责朝廷。此前曾弹劾严嵩的沈鍊和杨继盛，被嘉靖处斩，其有个重要原因是两人将严的罪状与天象联系在一起。沈、杨、周的“天象妄语”，直挫嘉靖的要害，为他所不能容忍。海瑞上《治安疏》，虽然也指出朝廷心无百姓，官府贪墨横行等诟病，但海瑞只说人的事，不扯天象。
其二，嘉靖的状态。周云逸被廷杖而死时，嘉靖没有什么身体之虞，他还正值气盛，不会想太多，没有那么多后顾之忧，而海瑞上奏疏时，嘉靖已病重，他的杀气已没有那么盛，他迷信方术、丹药，渴求长生不死的理想也已破灭，国库空虚，让他反思治国的失误，他不是一个不能听进奏疏的皇帝，这时他悔恨交织，想着要在驾崩前为儿孙留有余地。
其三，当时的舆论，包括朝廷重臣的心，都向着海瑞。嘉靖自己也骂拼死进谏的海瑞说：你想做比干，我不是纣王。
因此，海瑞只批人的事，不扯天象、嘉靖的状态此时远不及彼时、舆论与重臣都心向海瑞这三个原因，使海瑞犯上没有落入周云逸犯上而死的命运。
嘉靖的自评，也是他为何要听信严嵩父子的参奏，斩杀一干良臣，最终又倒严的原因。他之所以重用严嵩二十余年，是因为严嵩能帮他捍卫绝对权力，为他遮风挡雨，挡住胆敢水击皇帝山头的水流，因而严嵩贪腐、滥杀无辜、弄权张狂、打压异己等等罪行，嘉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到嘉靖痛心疾首地发现，严党搜刮的银子，成倍地多于分配给他这位皇帝的份额时，他切身地感受到严党的水流淹了他这个皇帝的山头，这时才出手倒严。不是因为严党有多坏，也不是因为严党之水流有多浊，这里面无关是非，关乎的终极点是利益。
梳理全剧，可分倒严前和倒严后两部分，按集数分是前34集和后12集，倒严前的戏份重，矛盾冲突呈多点分布，主要围绕严党和宫廷太监党为填充国库亏空，在浙江杭州等地强行推进改稻为桑的所谓国策，不顾百姓死活，只顾完成卖给西洋五十万匹丝绸的订单，以求收了银子继续穷奢极欲。杨金水的扮演者王劲松，可称挑战了一个难度大的角色，剧中杨金水性格多面，可瞬间变脸，亦可哄得李玄慨然赴死，他将前段红极一时演得细致入微，后段的疯癫潦倒演得入木三分，他在剧中的演技很赞。
矛盾线条走到掠于民、掠于商皆失灵时，矛盾便会往上走，直走到最高统治者嘉靖皇帝那里，这位“驭臣于股掌之间”的皇帝，便是拿高官开刀，不过他的做法是“欲擒之，先纵之”，他对严嵩奏请的派鄢懋卿江南巡盐、捉拿海瑞私放的通倭嫌犯齐大柱两事，一一准奏，他明知齐大柱是冤捉，将被冤杀，而不论是非，任严嵩胡作非为。因嘉靖既要布网倒严，又要依靠与江南官员深勾厚结的严党，通过巡盐带回的银子，使朝廷好好过年。
前一部分的矛盾线条，从掠于民到掠于商再到收网倒严，演严嵩、杨金水、胡宗宪、徐阶、吕芳等实力派演员交相出镜，将矛盾冲突演绎得丝丝入扣。倒严后的一部分，严嵩、杨金水、胡宗宪、吕芳基本退场，矛盾冲突主要集中在海瑞和嘉靖之间，因冲突单一，使这一部分的看点少于上一部分。还有，全剧中偶尔穿插的黑白镜头，起到渲染人物内心环境的作用。
当然，豆瓣现给此剧评9.7的高分，我以为偏高了，以8.5分为宜，此剧也有几个缺点，一为音乐无特点，无给人留印象的音乐和歌曲；二为方士、方术致嘉靖无为懒政，以致危害他的健康，剧中只刻画嘉靖沉迷的一面，方士如何误导嘉靖这一面没有表现；三是嘉靖沉迷方术，二十余年不上朝，他的皇后、妃子都被冷落，这些宫廷女性的孤苦寂寞，剧中没有细节表现；四是黄志忠演海瑞，他那个块头小了，尤其是头和脸显得小，黄志忠的演技不错，但头和脸属于硬件，硬件也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