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三年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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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刘文清

    三十年时光一晃而过。打学校毕业到这个城市参加工作,今年正好是三十周年。期间换个几个单位,印象最为深刻的,要数在企业工作的三年。因为那是我初入社会,开始了解社会的三年。这三年所经历过的人事,对我以后的人生影响可谓至关重要。

    我大学毕业时正赶上就业分配实行“双轨制”。一家区属企业从长远发展计,呼啦啦地一下从长沙、株洲、湘潭的高校招进10来个大学生。我便是其中之一。这些大学生中有学化工的,有学政教的,有学园林的,也有学商业管理的。企业的老职工感叹:我们在这工作一二十年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大学生。还是沈老板有魄力!

    沈老板任厂长的这家企业,也就是我职业生涯的第一个东家,以生产橡胶制品为主导产品,与摩托车、水泥球磨机、矿山球磨机配套,产品畅销全国,企业效益一年一个台阶。沈老板意识到,一个区属企业要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中生存、发展、壮大,必须以人才为支撑。于是我们成了企业人才引进的成果。企业一下新来这么多的大学生,个个风华正茂,一时给企业增添了生机和活力。

    我们统统被安排进入车间锻炼。我上的第一个班就是晚班,即晚上12点接班,工作到早上8点下班。文班长交代我白天抓紧时间睡觉,晚上11点半去车间接班。我牢记了文班长的嘱咐。也许是头一天上班过于兴奋,整个下午躺在床上睡意毫无。待吃过晚饭,却酣然入梦,一觉睡到晚上12点多。文班长不见我来接班,站在宿舍楼下大声地把我从床上叫了起来。她的这么一阵河东狮吼,怕是全厂的人都听见了。上班头一天就迟到,成何体统?我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那些日子里,我心头脑海,一直背着这个包袱,吃饭饭不香,睡觉睡不着,满腹心事,精神萎靡。文班长知道后,像母亲开导孩子一般的一番促膝谈心、推心置腹,方才打消了我的顾虑,轻装上班了。事实证明,班上厂里,并没有因头一天上班迟到给我小鞋穿。

    我被分配在制造车间硫化班。因为姓刘,时间一长,工友之间彼此熟悉了,就给我取名“硫化”。硫化班的活,既脏又累,基本是体力活。厂里老职工大多是城郊菜农转城后安排进来的,有的是力气。而对于我们这些刚走出校门进入厂门的半个知识分子来说可就惨了。在硫磺、炭黑中摸爬滚打几个小时,全身除了牙齿、眼睛能看出人样外,整个儿与黑猩猩无异。下班后到澡堂一洗,黑水流满一地。我多次想打退堂鼓:再这样搞一个月,我会崩溃的,非离开不可!好在老天眷顾,在车间工作一个月后,我被抽到厂办,撰写厂长参评市优秀企业家的材料。工作环境因此发生巨大改变。于是有了与凌师傅、殷师傅的故事。

    凌师傅、殷师傅都是厂里的大货司机,河西园艺场人,该读书的年纪不好好读书,典型的白字先生一枚,但是他们开车送货,去过全国不少地方,成天以此作为吹牛的资本,让我羡慕。记得是一个上午,我正在办公室整理材料,两位师傅喧哗着走了进来,说是要我这个文化人给他们评评理,说道说道。我忙问出了什么事情?两个师傅争抢着说。我一听,原来是他们在楼下与工友吹牛时,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又争吵了起来。事后听工友们说,他们这样的争吵,也不是一两天、一两个月的事情了,近乎持久战性质。凌师傅说他去过浙江义鸟,那地方好得很,什么东西都有卖,比株洲南大门热闹多了。殷师傅一听就不服,说凌师傅吹牛不打草稿,只去过义鸟没有去过义乌。殷师傅又说明明是山东滚州,凌师傅却偏偏说是充州,咬得血出。我一听他们竟然是为这样的事情争吵,内心里一百个好笑,但又不能笑出声来得强行憋着,否则他们会说你对工人兄弟不尊重。我于是充当起和事佬的角色,耐心细致地为他们讲解并“科普”:是义乌不是义鸟,全国有名的小商品城市。山东这个城市,既不是滚州,也不是充州,而是兖州,读音与你的姓殷有些近似。如是,一场旷日持久的争执终于尘埃落定,两位师傅握手言好。那时那刻我居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成就感来。

    年轻人多了,男男女女工作生活在一起时间一长,感情甚至爱情就会免不了在彼此之间萌发、疯长。突然听说学政教的赵姓男生喜欢上了园林专业毕业的钟姓女生。这赵生是个农村娃,长相一般,真诚朴实,但人家是重点本科毕业,在产品质量部门工作。而钟姓女生,身高一米七,说不上貌美如花,也是亭亭玉立,城市家庭独生子女,大学期间入的党,在厂办工作,条件优渥,心气颇高。说自己要找男朋友的话,他一定得是个党员、研究生,身高要在一米八以上。按这个标准,等于是一下子就给赵生判了“死刑”。钟女这择偶标准传到赵生耳朵时,不知赵生作何感慨?世事难料,感情这事更是没有固定模板。一年后,同时进厂的年轻人中产生了四对恋人,钟女不知是因为本身寂寞难耐或是因为男生攻势猛烈,与厂里的一个张姓临时工好上了,并且还见了双方父母。这张姓小子是近郊龙头铺人,初中肄业,既不是党员更没有一米八,热天气天天打个赤膊呷酒赌博扯皮打架无所不能。找到这样的女友,大家伙说他真是祖坟开裂冒了烟。在我离开企业后,传说钟女多次提出要与张生吹,但张生不愿。钟女无奈,只好辞职南下广东,远走他乡,与张生断绝了联系,爱情无疾而终。而那位被言语抛弃的赵生,两年后也离开企业进入本市一所高校工作,听说现在已是正高职称了。同一宿舍上下铺的王李两男生,也因为与爱情相关的问题大干一架,两败俱伤。起因是李生对其他工友说有一个周末王生的女友从长沙来探亲,两人晚上在宿舍床上卿卿我我运动过度,害上铺的李生通晚无眠。这话传到王生那里,血气方刚的人啦,哪受得了这无中生有的造谣中伤,于是王生找李生理论,一言不合就干上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前不久的一天,我走在上班的路上,经过五一新村边上的城中村时,对面走来的一女士对着我笑。我惊诧莫名,又似曾相识。伊说你好,我应你好。我问你是哪位啊?伊说你是橡胶厂的硫化吧?毕竟是二十多年不再听见这叫唤了嘛。我不置可否。我邹书鸿啊!就是冲摇(一种多人合作的娱乐游戏,把一个人的手脚抓住荡秋千样)时把你的裤子从裤脚扯开到大腿的那个。是你啊?你还没有赔我裤子呢。我们相视大笑,随后走开,各自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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