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岁月深处的老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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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我还未出生的时候,爷爷掏空了他所有的积蓄给他四个已成年成家的儿子修建了一座大房子,四个儿子共用一间厅堂,一左一右上下各两户各占四间。爷爷依然回到他的老屋与两个未成家的小儿子一起生活。爸爸是六个儿子中最小的一个。妈妈嫁过来时家里一贫如洗,老祖屋也在风雨飘摇中破旧不堪。

    我对老祖屋的记忆是从三岁开始的。透过天井的雨水令祖屋内青苔满地阴冷湿滑。左边厢房住着一家外来户,有五六个孩子,最小的孩子是个先天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胳膊腿儿瘦得像根竹竿,脖子小得似乎一只手就可以掐断,他后来竟然同我上完了小学。我家住在右厢房,乌漆麻黑的房顶上布满了厚厚的经年的烟尘,用纸糊着的小窗子下,妈妈就着昏黄的煤油灯缝补着旧衣裳,影子映在灰暗的墙壁上如巨人一般。

    我家的隔壁还住着被父母遗弃的两个女孩。她们是三伯父家的,正值豆蔻年华,只因母亲早逝,被后母嫌弃留在老屋中自力更生。每当爸爸不在家的日子,她们就陪伴妈妈度过漫漫长夜。后来,爷爷过世,老祖屋也实在太老,破旧得无法再遮风挡雨。大厦将倾,邻居搬走了,我们家也要搬了,因为五伯父要在祖屋宅基地上重建房子。

    假期回老家看望爸妈,傍晚陪爸爸在村里新修的柏油公路上散步,聊着往事。爸爸指着一片茂盛的竹林,无比感慨地说:“你看,这里曾经是队里的仓库,咱们还在这里住过一年呢!想不到,现在一点痕迹都没有了。”是啊,那年从老祖屋搬出来,我们就借住在队里没有楼梯的两层仓库里。

    仓库建在一个高坡下,楼上有个后门紧锁着,要进去得用一个木梯从高坡上横搭在门槛上。那时的田地还是集体所有制,楼上锁着的就是队里收获的稻谷、红薯、花生等。有限的几件家具让又长又高的房子显得有些空,睡觉的房间门后经常放着一个尿桶,等蓄满了才会提出去浇菜,推门进去就能闻到那个年代特有的味道。

    仓库前坪的左边有两间牛栏,我经常蹲在那里,看牛儿们躺在潮湿的牛粪里哞哞地叫着,嘴巴不停地嚼着干草。在我家旁边还借住了一户姓兰的人家。他们一家子五人,和气善良,今天想起仍然清楚地记得他们的音容笑貌。

    我的求学之路就是从老仓库开始的。永远记得四岁那年启蒙,妈妈给我扎了两只小马尾,还系上了红绸布。我背着小书包,外衣上套着缝有荷叶边、印着“新村小学幼儿班”的白色的确良背心,和姐姐蹦蹦跳跳地跨过门前那座小石桥,向着学校的方向开心奔去。

    在借住的这一年里,在村东头的一片荒山土坡上,爸爸开荒平地,开始修筑他人生中的第一座房子。当我们搬进新家后,土地承包到户,老仓库成了无用之物,做了几年牛棚后,无人管理日渐衰败,直至倒塌成泥。时间飞逝,大自然的修复功能是何其强大,短短十几年,竹子树木已经占据了老仓库的地盘,老仓库在视线里永远消失了。

    五岁那年的一个夜晚,我们打着火把肩挑手提各种家什物件,浩浩荡荡向新家走去。抖沙墙上砌土砖,外墙用石灰涂得白白的,里间浇了水泥地,墙壁也用石灰简单涂抹了一下,四间正屋加一间厅屋,看似简单却耗费了爸妈太多的精力。买材料没钱,爸爸就去茶陵的深山老林里扛树赚钱;没钱请小工,爸爸就以工换工的方式,请来村里人帮忙。幼年时只知欢天喜地住新房子,长大后才深深体会到父母的艰辛不易。爸爸回忆着以往,说:“那时候根本就没觉得有多苦,凭的就是胸中那股气!”

    在新房子里我们幸福快乐地生活着。几年过去了,爸妈靠着勤劳的双手为简陋的新家添了新的家具。电视机、自行车、高低柜、大衣柜、沙发,别人家有的,我们有了,别人家没有的,我们也有了。我和姐姐也不落后,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鲜红的奖状贴满了墙壁。爸爸曾说这是房子里最美的装饰。暑假我们与爸妈一起插秧割稻,寒假与父母办年货迎新年。夏天,我们在门前的苦楝树下写作业荡秋千;冬天,我们围炉烤火,看飘雪听雨落……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到我们这里的山村小镇。爸爸在镇上买了一块地基,开始修建他的第二座房子。曾经的新房子,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地老去。时间就像一条河,毫不留情地带走了我们太多的东西。当岁月爬上额头,双鬓染霜,回归故里,才惊觉变化之大。那些消逝不见的老房子永远触摸不到了,永远留在岁月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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