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老挂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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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王国梁

    上个世纪80年代,城里的表姑搬入了崭新的豪宅。她家有不少旧东西,作为土豪的表姑父大手一挥说:“全都不要了,都给乡下的亲戚们,谁爱要啥要啥!”亲戚们于是蜂拥而至,到表姑家“淘宝”。我的父亲淘到一些瓶瓶罐罐,还有一台挂钟。

    那台挂钟搬回来之后,堂而皇之地挂到了我家的墙壁上。与我家简陋的屋子相比,那台挂钟显得有些过于张扬,仿佛一进屋就把所有的光芒都聚拢过来一般,周围的所有摆设全都被比得黯然失色。

    那台挂钟是深褐色的,上面是表盘,下面是钟摆,顶端还有带花纹的装饰,看上去古香古色。母亲对这台挂钟非常满意,觉得像是位贵宾入住我家一般,她把老挂钟擦得一尘不染。挂钟的钟摆摆动时,会发出轻轻的“滴答”声。那时候我就想,这“滴答”声或许就是时间的声音。挂钟每到整点就会很响地报时,“当当”有声,几点钟就响几下。半点的时候,响一下。

    挂钟来到我家后,开始帮一家人规划时间。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有了非常强的时间观念。早晨6点钟,父亲和母亲早早起床下地干活;早晨7点钟,我起床准备上学;早上8点钟,家里安静了,该出门的都出门了……一家人的生活在挂钟的安排下,井然有序。我们吃饭的时候,挂钟就在旁边“滴答滴答”地旁观着;我们围坐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挂钟也在旁边“滴答滴答”地旁观。开始的时候,我总是朝挂钟望一望,想知道它在用什么表情看我们。大概它是漠然的,因为它冷眼旁观,均匀的“滴答”声永远都是一个节奏。后来,我渐渐忽略了挂钟的“滴答”声,觉得那种声音仿佛就是时间本身的声音,时间在流逝,挂钟在滴答。

    有一次我忽然想,不知这台挂钟在表姑家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表姑家很早就是令人仰望的“豪门”,这挂钟是不是有点“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感觉。表姑家的日子肯定跟我家不一样,她家的一日三餐一定不像我家的这样清汤寡水,她家的孩子个个都像洋娃娃,她家大屋子很气派……不过,挂钟应该不在乎这些吧?看它总是那么不动声色的模样,仿佛一切都不以为意。

    母亲的一句话,证实了我的猜测:“你表姑家富不富的干啥,一天也是24小时,难不成他们能过出25小时来?他们吃得再好,一天也是三餐。他们住得再好,晚上睡觉也是占一个人的地方。他们家的挂钟在咱们家,照样走得准,一分一秒都不差!”母亲这话的意思,用比较雅致的语言表达一下就是,挂钟是公平的,它不会偏袒任何人,不管你是贫穷还是富有,是卑微还是高贵。

    那台挂钟,我家用了十多年,成了一台老挂钟。10年的喜怒哀乐和风风雨雨,挂钟都看在眼里,而且依旧“声声不息”。直到有一天,它突然停摆。当时已经不流行那种带钟摆的挂钟了,我们便不再修它。父亲把它摘下来,放到角落里,任由它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蒙尘。到了后来,那台老挂钟竟然不知所踪,没有人说得出它被丢到哪里。挂钟失去了它的使用价值,便不再被人留意。

    一台老挂钟的前世是在我的表姑家,今生是在我家。它的后世呢?谁也不知道流落到哪里。老挂钟不在了,但时间依旧在流逝。我恍然明白,真正公平的、永远不会改变的,其实是时间。老挂钟只是时间的一个载体,它消失了,时间永远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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