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湖变奏曲

神农湖横空出世前，这里只有几口小鱼塘，几间破屋，还有小土山，菜地。菜地里有小水坑，水污黑，死畜浮在上面一层，白蛆浮游，散发臭气，引来群飞群落的苍蝇、蚊虫。一些本地居民春夏秋冬耕作青菜、辣椒、南瓜、大蒜、白菜之类的时令蔬菜，自给自足。

总有好多年了，那时我还年轻，一个炎热的夏晚，我从神农塔下出发，沿着一条熙熙攘攘的弯曲的小巷走，想一探热闹非凡的夜宵巷子。窄窄的巷路，确实人挤人。两边挨挨挤挤的小店面，一般是一层或二层，里面放着噪耳的音乐。炸鸡腿、卤鸭头、卤猪耳猪脚，肥腻，油光闪闪，诱人口水。炸玉米花、烧饼、甜饼，散发好闻的焦甜味。冰棒、雪糕、冰水储藏在冰柜里，冒着丝丝冷气。啤酒、白酒、香槟、汽水，摆在柜子上，像在挤眉溜眼地向过客妖艳地扭摆着身子。当然，玻璃柜里也摆了各种笔、本子、书本。也有担着箩筐、畚箕的游贩子，一路吆喝着，大声叫卖红薯、玉米、酸饼之类的食品。大学生们狂热地消费，坐在中间一桌的，往往是一群男生，大热天，赤着上身，划拳喝啤酒，激情四射。情侣坐在较阴暗的角落，搂抱一起，边啜饮料边悄悄地说着情话。也有一些吃社会饭的烂仔混杂其中，借酒疯故意碰撞，斗嘴，闹事，打架，寻衅滋事，甚至干着偷扒抢的坏勾当。

从巷尾折回来时，已过凌晨，店里仍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地上满是食品袋、骨头、酒瓶、呕吐物，只好挑脚走过去。空气中漂浮着腐臭味，甚至令人作呕。一些同学勾肩搭背，相互搀扶着，嘶哑的喉咙唱着嘶哑刺耳的歌，突然，咕噜一声，向胸前或旁边吐一地伴着酒酸和鱼腥味的食物和酒水。在店面的墙角，有人蹲着眼发呆，有人蜷缩着，醉着躺睡了，睡梦中哎呦哎呦地打着呼噜，一副痛不欲生状。也有走醉路，打醉拳的。一个女生披头散发，几个身强力壮的男生抬着她，一个男生在前面吆喝着开路，一路疯疯癫癫，污言秽语而去。几个光头后生从身边“嗖”一声窜过，几个醉醺醺的学生摇晃着身子，跟跑在后面，口里喊着抓贼，脚步却有些漂浮，那被追的几个在人群中左闪右避，早已逃匿在屋后的树林里。

现在，这里是神农湖，葱葱绿树环绕其间。从高处望去，好像一块碧玉，嵌在风光秀美的绿草玉树丛中。湖边芦苇胜春花，鸟儿飞落。站在游船里，我似乎站在白云上，漂动着，突然，一条大鱼跃出水面，掀起水花，搅起圈圈波涛，我在空中旋转。一群鸟儿在我身边左三圈右三圈地飞翔，晃得我头晕晕的，目光也跟着它们的身影在湖里打滚。然后，一只头鸟飞出圈圈，其他鸟儿也跟去了。鸟儿在前方飞翔，我似乎轻快地也飞越了周围的高楼大厦，飘啊飘，飞啊飞，在天空一起飞向神秘的远方。一只鸟从天空中俯冲下来，从水边一棵高昂的植物顶上衔去一颗果实。一只水鸟从草丛里蹦着飞出，从小女孩脚边啄走了鱼食，吓得小女孩呜呜大哭。

也是一个夏夜，万里无云，满天星斗，路灯倒映在暗黑的湖里，形成一根根黄亮的灯柱，随风晃荡，状若跳舞。神农塔下的商家揽客的背景音里传来《昨夜星辰》的旋律，这歌声把我拉回上世纪90年代初。那时，我大学刚毕业，分在湘潭市工作。傍晚，在食堂吃了简单的饭后，往往一个人在熙熙攘攘的雨湖公园散步，直到夜深人静。公园旁边，有一家卖磁带的店子，高声放着当时很流行的《昨夜星辰》。歌词优美动听，词意也击中我的心扉，我停下脚步，坐在石板凳上，望着黑黝黝的湖水，一遍又一遍地听着“昨夜的，昨夜的星辰，已坠落”，心里浮想联翩。这歌声像磁铁黏住了我的心。雨湖、神农湖在心里诗意温暖地荡漾着，我想，今夜，我回不了雨湖公园，但是，今夜的星辰依然闪烁。此刻，滚滚红尘中，神农湖最美丽，完美无缺，万紫千红的花在静悄悄地开放，恋人说着悄悄的情话，鱼儿安睡在湖底。这夜完全属于我，湖边所有的一切都是点缀，都是我的陪伴。我想喝着神农湖的甘泉，纵情驰骋在她的心里。

一个清朗的春日夜晚，月亮高悬在湖上。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士，仪态如神农湖动人，十年前，她是湖畔这所大学的校花。那年，也是清朗的春日夜晚，她与恋人坐在游船上，荡起双桨，碧波随着恋情，荡得很远，很远，将寂寞、忧伤驱赶到天上。这对情侣唱着情歌，哗哗的碧波伴奏，憧憬美好的未来，沉浸在甜蜜快乐中。这个春日的夜晚，蛙声阵阵，撩人心思，她独自沿着神农湖散步，想起十年前的那个春日夜晚，也是在这个地方的一个酒馆里，她喝醉了，恋人搀扶送她回去，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那年12月初，北风吹得呼呼响，儿子请大学同学来株洲玩，他要我在神农湖为他们照相。尽管照相水平差，但我仍欣然接受这个差事。吃过午饭，我们从神农广场开始，沿着湖边缓行，时不时停下拍照，有时也请游客为我们拍张合影。前几天，清理老照片，发现这些珍贵的旧照，一群未脱稚气的学子，朝气蓬勃，游玩神农湖。当时，我还为他们的株洲之行写了一首打油诗《青春掠影》，于是，我将这些照片汇成一册，就取名叫《青春掠影》。

这些年，因为家住神农湖附近，有朋自远方来，必带他们游览神农湖，看雕塑作品，观赏湖里名贵的颜色美丽的鱼。晚饭后，我们急急忙忙地赶往欢乐谷，早早地占了位置，等待灯光水秀表演，或看水幕电影、火秀、船秀、歌舞秀。有时，也登上壮观的神农塔，眺望远方，欣赏蜿蜒的湘江和车水马龙的美丽街道。

今又春天，再次行走神农湖，入目皆画，湖畔的樱花、杜鹃花、迎春花、杏花等竞相开放，热烈而奔放。春风送来花香，也引来蝴蝶翩翩起舞，蜂群在其间穿梭，采蜜正忙。尤可爱者是清晨，空气清新，微风吹过，湖面荡起碧绿的涟漪，泛起无数美丽的酒窝。晨读的学子择一凳子或一块石头，或干脆钻进林子里，朗读着英文或古文；锻炼身体的人们则择一块空旷地，或打太极，或跳舞，更多的人，则沿着湖边小道慢走。有个百余人的健步队伍，打着一面旗子，喊着口号，沿湖小跑几圈……我漫步在湖畔的林间小道，感受大自然的气息，享受惬意春光。